她没有继续驳他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给他留了他想要的体面。
而叶老二这样一软,叶老太又气得要发疯了。
她坐在板凳上指着叶老二骂:“老二你这个孬种窝囊废!你现在连两个丫头都管不了了!你说说你还有什么用?!”
骂叶老二不解气,又把攻击范围扩大,破口大骂道:“一家子的孬种!忤逆不孝的东西出了一窝,现在谁都能爬我头上屙尿了!今天就让大家好好看看,你们这一家白眼狼!我要去大队告你们去,告你们不孝,告你们虐待上人!”
苏瓷转了身,看着叶老太,让她骂完。
等她骂得嘘嘘喘气骂不动了,苏瓷才出声,问她:“没了?”
叶老太气不过,又是狠狠一句:“贱种!”
苏瓷淡淡地看着她,不跟她吼,慢声道:“孬种贱种,还不都是你的种,说到头,还不是骂你自己?”
叶老太被气得又要翻白眼。
确实是气狠了,胸脯上下起伏幅度巨大。
她被气得彻底没了理智,伸手摸起地上的拐杖,胡乱就往苏瓷这边抡。
苏瓷后退躲了一下,那拐杖直接打旁边看热闹人胳膊上去了。
动了手这就不一样了,旁边本来看热闹的人忙都上来劝和。
有让苏瓷忍忍少说两句的,也有让老太太不要跟小孩子计较赶紧消消气的。
叶老太咬着牙,语气还是恨恨的,“我怎么能不气?怎么能不气?!要是叫你们摊上这样的儿女,和自家上人对骂,你们谁能忍得了?谁能忍得了?!”
人都知道叶老太会是什么样的人,人群里忽有人说了句:“那你自己就先不要骂呗,都是你的儿女,没见你对老大家这样,光把老二家贬到泥里……”
听到这话,叶老太眉毛一竖,转头问:“谁说话?”
旁边人不想掺和人家事而惹上臊,没人站出来说是自己说的。
叶老太便就对着人群说:“上人就是上人,生你养你这么大,打你骂你两句还不能了?你家人没教你要孝顺长辈?你家人就教你骂你妈骂你奶奶?你家是不是这么教的?!”
没人再开口说话了,周围安静了一会。
苏瓷这又轻轻吸口气,对叶老太说:“也不用时时刻刻抬孝道出来压人,今天刚好这么多人在,我们就把话给说清楚了。”
叶老太瞪向苏瓷:“你还想说什么?!”
苏瓷看向叶老太,用目光压着她,“很简单,请你以后摆正你自己的位置,孝道不是你胡作非为的保护-伞。当年我爸和我妈刚一结婚就被你分出来了,你当时给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叶老太没说话。
旁边有人给她记得,开口说:“我知道,两间破茅屋,一口锅一个铁勺,还有一斗粮食。水缸都没有,那时都是给老金家挑水,一起用他家的缸。”
苏瓷嗤笑一下,“分家分得这么‘公平’,做人不该同样‘公平’?分完家二十多年,从我大哥开始下地上工,就没断过给你的养老粮,我妈更是当牛做马伺候你和大伯家二十多年,你的心被狗吃了!”
这话说完,叶老太脸上显出了一点点的理亏。
周围看热闹的人安静得一点声都不出,只是看着苏瓷和叶老太。
苏瓷继续说:“这二十多年,你压榨我们家压榨得还不够?但凡是个人还要点脸,当初你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给了大伯家后,就不该还指望我爸我妈孝顺你给你养老!”
“你给我记好了,从今天开始,我家和你没有一点亲情关系。该你的养老粮每年都会给,这是义务,但其他的,你想都不想要。以后哪怕我们家富得流油,也不会让一星油花流到你身上。就比如,今天我家有了这个收音机,你半点光也沾不上,跟你没关系。”
这话说完,叶老太的脸已经黑得透透的了。
她抿着一口气,盯着苏瓷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实在是想吵,却又不知道该拿什么话吵。
本来她还在喜滋滋地沾收音机的光,结果现在里子面子全没了!
片刻后她拄着拐杖起身。
微弓腰站到苏瓷面前,和苏瓷又对视片刻,拿拐杖猛戳一下地面,开口说:“四丫头,你会遭报应的!富得流油你就做梦想想,但十八层地狱的油锅里,必定有你一份!”
苏瓷笑一下,“今天把话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明白就行,到底你下地狱还是我下地狱,以后自有分晓,老天爷心里的秤可不偏袒任何人,不管你是不是父母长辈。”
说完没再给叶老太说话的机会,苏瓷冲人群说了句:“叶安慧,扶你奶奶回家。”
一直躲在人群里的叶安慧果然出来了,扶上叶老太的胳膊就要拉她回家,小声说:“奶奶,我们还是走吧。”
叶老太就是立着不动,盯着苏瓷仿佛要把嚼碎了吞肚子里。
这样被叶安慧拽了好几下,她猛一把甩开叶安慧,“我自己会走!”
叶老太和叶安慧前后一走,打谷场的硝烟味就慢慢淡了。
苏瓷站在人群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表情和语气切换得十分彻底,对大家说:“我大哥不喜欢凑热闹,我给大家放收音机吧。”
听到放收音机,所有人的脸色又都雀跃了起来。
乡下各家各户吵架打架的事情多,大家都见惯不惯习以为常了。突然吵的这一架,分毫也不影响大家想要听收音机的迫切心情。
苏瓷去桌子边打开收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
人声从机器里一放出来,周围人的脸色就全都兴奋起来了,然后便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地听,偶尔再和旁边的人交流上几句。
那些老太太们耳朵背,听不大明白。
几个人搬了小板凳坐远了些,又交头接耳说起话来了。
这会能说什么呢,自然说刚才的事情。
一个老太太捂着胸口说:“哎哟喂,这四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了?”
“苏英原就是那样的人,叫她爸给管好了的,苏瓷这个……”
“她要是不厉害,怎么把那些知青管住的?”
“说得也是呢,以前这丫头天天念书干活也不爱出来,哪里看得出来这么厉害呀。”
“估计就是憋着这口气呢。”
“老话有说呢,咬人的狗她不叫。”
“看叶大姐叫她给臊的……”
“真是没脸没面……”
“以后怕是出不来门了……”
“本来大孙子修好了收音机,还挺高兴……”
“要我说,也是她自己活该的,对老二家确实不好。”
“你们都知道的呀,四丫头说的那些,一句假话都没有的。”
“真的假的呀?当初分家,就给了那点东西?”
“是的呀,老二窝囊,但凡换个人,谁还理她这个妈?”
“她一向喜欢老大,就没想过要老二养老。”
“说得对,就是拿老二当奴隶呢,不是儿子。”
“老二是不是捡来的啊?”
“应该不是吧,就是打小不讨喜的性子……”
“苏华荣嫁给他,真是嫁亏了……”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叫他那张脸给骗了。”
“老二长得是不错,就是立不起来,不像个男子汉。”
“所以这找男人,光看长得好有什么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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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太被气狠了,回到家什么事没做,躺到床上就是哼哼。
一边哼一边虚着声音骂,骂老二家那一帮不孝子孙,死了要下地狱下油锅炸。
叶老大、刘兰花和叶安明没出去。
看叶老太状态不对,一家人都来她床前看情况。
叶老大问叶老太怎么了,她还是躺着哼哼,嘴里一直在骂老二和四丫头。
骂一会又想起大丫头叶苏英来,再脏话连篇骂大丫头,然后挨个骂下去。
叶老大看她语无伦次只是哼,便问叶安慧。
叶安慧犹豫了一会,就把打谷场上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整个说完,叶老大气得浑身发抖。
他掐着腰喘气,半天说:“行啊,当着一队的人给咱妈这样的难堪,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既然他们把话说绝了,以后再不来往就是了!”
说着又攒劲,“要什么养老粮,养老粮我也不要!咱妈我自己一个人养,看他老二能不能直着腰过一辈子!要恼就彻底恼绝了,从此以后我没有这个弟弟!”
刘兰花可不心疼叶老太。
听到叶老大说不要养老粮,她忙出声:“养老粮是应该的,为什么不要啊?再怎么说也把他养大娶了媳妇,给养老粮是必须的!”
叶老大转头就瞪刘兰花:“要什么要?!有没有点骨气?!”
刘兰花被他吼得不敢出声了,那边叶老太哼哼着出声:“凭什么不要?该我的,一分也不准他少。少一分,我去大队告他去!”
叶老大看向叶老太。
他深呼吸几口气,掐腰站着,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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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第一次听收音机这东西,大家都不想走,所以这一晚听到很晚。
散的时候人都还依依不舍的,围在苏瓷旁边笑得殷勤,和声和气地问她:“小苏瓷,明天还来不来?”
这东西是她送给大哥的,她不私自做主。
于是她抱起收音机说:“收音机是大哥修好的,我回去问问他,他要是愿意的话,明天就继续来。”
人听了这话,也就不多缠着了,散了回家去。
倒是也有不少眼色活的男人,上来接过苏瓷手里的收音机,要帮她抱回家。
叶安军这又回来接,说不用这么客气,让大家回家睡觉就好了。
于是大家这就都散了,叶安军抱着收音机,家里的丫头弟弟以及叶老二苏华荣都跟在后面。
到家开门进屋,叶安军把收音机放回房间长板桌上。
他现在不觉得这东西没用了,宝贝得不行了,放下都是轻轻的。
叶安国过来看了看收音机,问他:“没出什么问题吧?”
这机子太老了,就怕用着用着又会坏。
叶安军冲他摇摇头,“挺好的,大家听得都不愿意回家去。”
叶安国笑笑,“都没听过,没有比这更好玩的了,当然都不愿意回家去。”
叶安军看着叶安国问:“你怎么不去听?”
叶安国回到床上去,“不喜欢凑热闹,我就是喜欢这东西,听不听都行,我在家看书也是一样的,在文化馆借的书还没看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