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想要来这等我回来陪你一起。”他道。
“可是这样会让别人说闲话的,会让别人误会。”静姝道。
沈镜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淡声,“我会暗中过来。”
汤药一勺一勺地进到嘴里,静姝被他周身的寒气感染到,有点不敢说话。直觉告诉她,此时多说多错。
沈镜给她喂药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吃完药静姝嘴里弥漫着苦味儿,“沈叔叔,我能吃个蜜饯吗?”
她两眼被苦出了眼泪,眨巴着泪眼看向沈镜。
沈镜擦了擦手,“我让人给你拿水进来。”
静姝不想喝水,他在其他地方的管束不在意,可静姝想吃糖人,想吃蜜饯,沈镜从不允许她吃,静姝有些赌气道“我不想喝。”
沈镜似是没预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本就冷着的脸更加寒凉,“静姝,你已经这么大了,不要总做那些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别总闹小孩子脾气。”
静姝被他冷硬的语气说得有点想哭,又想到昨夜阿爹说想亲眼看到她嫁人,可是她这辈子怕是都难嫁出去。静姝吧嗒吧嗒的眼泪就掉下来,躺下一把把被子盖到头顶,“您出去吧,我困了想睡觉。”
以前不论她有多委屈都没赶过沈镜,沈镜坐在木凳上盯着里面拱起的一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晟芮的事我不和你计较,私自离开国公府到庄子里的事我也不和你计较,静姝,我最近对你已经够宽容了。”
有多久沈镜没这么训斥过她,静姝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委屈,沈镜很过分。林晟芮的事她道过歉,而且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他没回府,她就来庄子看阿爹有什么不对,静姝只觉得这人蛮横得不讲道理。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起初静姝只是小声抽泣,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蒙在她头顶的被子一颤一颤的。
沈镜终于坐不住,缓下声音,“你身子不好,又在发热,别哭了。”这语气实在强硬依旧,算不上温柔。
静姝哭得声音更大了。
沈镜坐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背,“好了,别哭了。”他试图拉下静姝头顶的被,却被她拽得死死地。沈镜若是用力静姝绝对拽不过他,但沈镜怕她受伤,只轻轻地拽了几下,“别哭了,我现在去让人给你准备蜜饯?”
“明明就是你霸道蛮横,还总爱骂我。”静姝拉下被子,哭着对他说道“我没有错,你就是爱骂我,还不许我吃糖人,三哥哥总会给我买的,就你不给我买,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静姝哭得泪眼模糊,话也说不清,沈镜却听明白了,他眼里发冷,但给她擦眼泪的手温柔,揉着她的发顶,“抱歉,是我错了,我给你买,别哭了。”
“乖孩子,别哭了。”
沈镜不断安抚着,把她捞到怀里,不停地顺着她的后背,“好孩子,别哭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静姝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哭个不停,全身都在抖,“你是坏人,我…我讨厌你。”
沈镜听得发笑,他亲了亲静姝发烫的侧脸,“好,我是坏人,你是好孩子,好孩子不爱哭。”
“你骗人,”静姝道“好孩子也会哭。”
静姝少有哭得这么厉害的时候,她在沈镜怀里想到哪说到哪,“我是好孩子,你就是坏孩子,只知道欺负我。”
沈镜这么大年纪委实算不上孩子,他拿帕子擦掉她的眼泪,从未有过的无奈,“别哭了,我道歉,是我态度不好,情绪不对,对你胡乱发脾气。”
静姝在他怀里闷闷地应声,“你本来就不对…”
经过这么一闹,后午静姝迫不得已和沈镜回去。
她哭了一夜,白日又哭了那么久,眼睛有点红肿发痛,沈镜用脸帕给她敷着眼睛,“以后别哭了。”他道。
静姝心里依旧委屈着,“您要是不骂我,我就不哭了。”
“你做的不对我才会训斥你。”沈镜道。
又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可这次静姝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他总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静姝没和他争辩,反正自己也说不过他。
静姝眼睛哭得红肿,看东西模糊,知道沈镜受伤时已经到了夜里。
她沐浴后沈镜给她擦干身子,静姝才发现他肩上的伤,已经结痂,却也肉眼可见是新的伤痕。
“您…又受伤了。”她圆润的指腹摸着沈镜新的伤口,沈镜身子一僵。忽地,静姝抱紧他的腰,“下次您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
能不能受伤并不是沈镜说的算,想要他死的人多如牛毛,但活到现在一心关心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昏黄的灯光下,纤瘦的少女抱在他怀里,她胆子小,只有面对他时才会大胆,看着那么娇弱,只适合留在身后,没有人护着她,就会被那些豺狼拆吞入腹。这样一个柔弱的少女现在求他不要再受伤。
沈镜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会有事。”
静姝一直都认为沈镜无所不能,可看到他受伤的时候,静姝才意识到一直护着她的沈镜也是一个凡人。
她忽然感觉今日是自己太任性了。
静姝踮起脚去亲他的唇,脸颊微红,不好意思道“沈叔叔,今日是我太任性了,我以后不会再哭了。”
沈镜摸摸她的脸,“我从没限制过你哭,下次哭得别这么厉害,对眼睛不好。”
因为高热,静姝在学府里告了假,但课业不能断,沈镜不能时常在府里,就给她请了先生过来。
静姝病好得差不多了,她突然记起自己前不久去的当铺,也不知道林晟芮去没去那。
下学后马车停在了翠玉坊,静姝让人在外面等着,她又以同样的理由去了当铺。
这次,她拿到了三哥哥传来的书信。林晟芮很聪明,静姝不知道三哥哥有没有把他们的事告诉他,但林晟芮什么都没问,还明白了她的意思。
静姝拿到信立刻出了去。
马车封闭得严实,静姝迫不及待打开三哥哥传来的书信,是令她陌生的字迹。在大院的时候她还小,她记得三哥哥和普通的乞丐一样,大字不识一个,若不是里面有三哥哥画上以前的记号,静姝真的分不清这是不是他传来的信。
上面写了他在梧州的事,又问她阿爹身子还好不好,其他倒是没说什么。
静姝把信收好,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上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三哥哥说得简单,但里面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做上梧州按察使,为什么会知道宁国公府的事。
静姝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她不知道这个猜测对不对,可三哥哥若是真的不愿意说明缘由,任凭她怎么问,三哥哥都不会开口。
城郊军营营帐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枝头。主君营帐设在正中,占地宽阔,周围守兵肃穆,威严若离。营帐里一排gāo • guān将领躬身而立,在一声震怒之后个个噤若寒蝉。
沈镜一连把他们呈上的练兵绩效驳了下去,面容不怒自威,漆黑的眸子利落如刀,坐在主位上双腿叉开,食指曲起点在案头,“这就是你们这几个月练出来的东西?”
“拿回去日夜加紧操练,一月之后,我要亲自检阅。”
具有压迫的气势让人抬不起头,紧抿的唇线不容人有一分一毫的质疑,若是静姝在这,必会被这样的沈镜吓得哭出声。
中间站着的将领们冷汗都沁湿了衣衫,听到将军发话,立即应声,随后众人找到自己写的公文拿着它纷纷退了出去。
“二爷。”等人全离开后容启才进来。
沈镜抬眼看他,“说。”
“表小姐拿了信后就回府了。”容启道。
那日救下林晟芮,一则是沈镜答应了她不会去伤害林晟芮,二则是林晟芮还有些用处。梧州来的信都被他截了,李珏就是怕他不给静姝才写了两封,一封掩人耳目,另一封才是真的书信。
静姝在屋里闷头写信,她不知道该不该问三哥哥她长久以来的疑惑,万一三哥哥真和她想得一样,那她被沈念臻囚禁,遭人毒害致死,三哥哥岂不是都知道。
静姝怕三哥哥还会暗中做什么动作要带她离开长安,她清楚沈镜,三哥哥是斗不过沈镜的。
正写着信,屋门突然打开,静姝吓得把信纸放到书下。沈镜进门看她一眼,“写什么呢?”
静姝道“没什么。”她又问,“您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军营里没事,我就回来了。”事实上,军营最近因为沈镜回来正在加紧操练,上上下下无不流露着凝重又紧张的气氛。
沈镜并不觉得自己训练的法子有问题,为将者,便是要军纪严明,保家卫国为己任,不可有分毫懈怠。
长安城郊这些兵并不是沈镜以前带出来的,住在繁华奢靡的长安,整个军队都变得萎靡不振,不如边疆的英勇,沈镜就是要改掉他们的惰性。
“今日下学又去翠玉坊了?”沈镜到案后抱起她,吻着她的唇问道。
静姝被他亲得有点晕,说话也不清晰,“买了只簪子,还去了当铺买了些小玩意儿。”
沈镜揉着她的发顶,没揭穿她的谎话,“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