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煜之怔住了,大臣敬他却也怕他,妃嫔总想着要讨好于他,就连从小一起长大,幼时抵足而眠的沈慕现在待他也不像从前那般亲近。可他只是圣上,不是真的圣人,有的时候他也会疲惫,他真的太需要一个不畏惧他的身份,可以与之倾诉的人。
他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元某深以为然。”
两人又倒了一盏茶对饮,而后相视一笑,彼此之间初见的戒备和隔阂好像尽数散去,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居然相谈甚欢。
“对了若水,流寇屡屡犯我大元边境,旁人都觉得应该速速剿灭,为何你却觉得不足挂齿呢?”元煜之拂了拂衣袖,状似无意地问道。
聊得多了,苏年说话的口吻逐渐变得随意,她轻啜一口茶,笑道:“是啊,都觉得该速战速决,可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皇上如此圣明,难道就看不出来?王徒等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满朝文武就没个明白人?攘外必先安内,不过是有更严重的问题亟待解决罢了。”
“那依你之见,如今什么问题才是重中之重呢?”
“啪——”茶盏放到了桌面上,少年的神色严肃,语气十分慎重:“自然是各大藩王,拥兵自重!”
元煜之一瞬间睁大了双目,这句藏在他心里很久的话,大元朝最大的隐患,大臣们都没一个敢说出口,现在却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苏年继续说道:“就说北境,自先王封藩之后便一直由几位亲王镇守,一向最为安定。可偏偏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不久开始骚乱,原因不言而喻。”
元煜之越听眼睛越亮,这些藩王,有的是和他父皇南征北战一起打下大元江山的叔叔伯伯,有的是他的亲兄弟,他当然不希望兵戎相见,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动。这一决策不可为外人道,而这个年若水却能一眼看破,实在叫他顿生知己之感。
二人以茶代酒,几杯下肚,已是“元大哥”“贤弟”叫得十分亲热,分开之时也是依依不舍,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至少元煜之是这么觉得的。
等到沈丞相处理完政事回到家中,他的夫人已经换下了男装,结束了一天的招摇撞骗,正坐在前厅慢悠悠地吃着自己从街上买回来的点心。
她穿了一身淡雅的紫色襦裙,头上只缀了一支浅色的玉簪,最是素净的打扮,可挡不住人生的艳丽,额上又有一点朱红的花钿作衬,真真是显得人比花娇。
看见沈慕回来了,她眼睛里光彩更甚,笑着招呼道:“夫君回来啦,累了吧?坐下喝杯茶吧,绿漪刚泡的。”
沈慕身上官服未褪,脸上也还带着些许疲风霜,可是对上这笑意盈盈的娇媚面容,忽然就觉得满身的疲惫游一下子少了一半。本想先去卧房换下朝服,嘴却比脑子快,应了声好,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顺着苏年的意思坐到了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