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示意身边人快动手,于是身材粗壮的宫女便拿着毒酒缓缓逼近,可苏年竟还唇角微微上扬,胜券在握的样子甚至让人不敢妄动,而她袖摆里的手却已经悄悄攥紧,就在等一个出其不意的反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偏殿的门被一脚踢开,随之传来的是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喝:“谁敢动我的皇妃!”
苏年的眼睛陡然一亮,立刻转头看向门边,她的如风少年手里拿着一柄长剑,身上带着惊人的气势,和从前她每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一样,不管不顾地朝着她冲过来!
他没有穿着从前那身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而是身着亮色的华贵常服,头上的发饰从一根丝带变成白玉冠,腰上还挂着盘龙玉佩,这身打扮分明和从前判若两人。可是他的那双眼睛却丝毫未变,亮若晨星,里面只有苏年一个人的身影。
只见他飞身过来一剑挥掉宫女手中的酒樽,又将她重重一脚踹开,另一只手牢牢地把苏年抱进怀里,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长久以来的相思交织在一起,再加上方才的惊险,让他的身躯忍不住微微颤抖。他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描摹着怀中女子的轮廓,她愈发苍白消瘦的娇美面容让他心痛不已,眼角立刻就红了,情绪一瞬间就要爆发,却在女子安抚而温柔的目光里逐渐平静下来。
紧接着他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在淑贵妃和宫人瞠目结舌的表情里,冷冷地质问道:“贵妃娘娘,不知方才你想对我的皇妃做什么?”
“苏年怎么会是你的皇妃?她明明——”她的话戛然而止,地上是翻滚的毒酒,意图逼迫的宫女,她根本百口莫辩,说什么都是错。她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从苏年进了依兰殿开始,自己就成了瓮中之鳖,入了局而不自知。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体弱多病深居简出的瑞王妃,如何会与皇上刚寻回的宝贝嫡皇子扯上关系,如此才会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我同阿年在宫外相识,情投意合早已订下终身,她不是我的皇妃还能是谁?”黎怀瑾的眼神像带着勾的利刺,可手上的动作却那么轻柔,而苏年的脸色方才还冷淡自持,此时竟柔和得如同春日迎风摆动的柳枝。他们只静静靠在一起,便有一种缱绻的情意在其中缓缓流淌。
淑贵妃瞳孔猛然一缩,难以置信道:“你们居然早就……”
“皇后娘娘到!”太监尖利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皇后唐昭领着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进了依兰殿的门,她近来人逢喜事,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和黎怀瑾十分相似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明明年岁更大,看着倒像是比淑贵妃年轻了不少。
“淑贵妃,从前本宫一直病着,见你一向贤良淑德,才将凤印交予你掌管,宫中大小事宜也由你全权处置。”唐昭一脸失望,痛心疾首道:“可这么些年来,宫里一直子嗣单薄,本宫派人暗中查探,竟是你一直在戕害皇嗣。而你不知悔改,如今更是意图谋害四皇子妃,其心可诛,真是配不上你这个“淑”字!”
淑贵妃大惊失色,立刻喊道:“皇后娘娘,妹妹自从接掌宫务,多年来一直尽心尽力,更何况——”
唐昭是个急脾气,不愿意听她在这弯弯绕绕,直接打断她:“证据确凿,皇上的圣旨不日便会下达,你有什么话,留着说给陛下听吧,也许他念在瑞王护国有功的份上,能开恩饶你一命。”
她衣袖一甩不欲多言,温柔的目光扫过黎怀瑾和苏年,三人一同相携离去,留下淑贵妃一人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言语。
宏运三十年六月,瑞王妃不堪谣言,自尽于瑞王府,以死明志。帝惋惜,称其贤良淑德,玉洁松贞,追谥永贞王妃。
“造孽啊,听说瑞王妃身子不好一直不能圆房,自尽的时候手腕上的守宫砂还是一片鲜红,分明是冰清玉洁的女子啊!”一男子摇头扼腕道。
“可不是嘛,”邻桌的书生也凑了过来,叹息道:“真是可惜了一代佳人哪,瑞王打了胜仗回到京城得多伤心啊。”
这时另一桌的人忽然站起来,赞道:“要我说这瑞王妃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烈性女子,落入贼人之手十多日却能安然无恙,可见其聪敏,流言四起不堪受辱以死保住瑞王名声,可见其忠义。实在是可怜可叹!”
明明之前在茶楼酒肆成天肆意议论瑞王妃失节的也是这帮人,此刻却纷纷惋惜,连连长吁短叹,所谓人性,大抵如此。
苏年听了这些,不免摇头叹息,她看着面前眼神炯炯盯着她瞧,像是在求表扬的黎怀瑾,忍不住笑起来:“你又何必替我向陛下求来这么一个封号呢?”
少年很认真地回道:“苏年是你,瑞王妃是你,四皇子妃也是你,我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你蒙羞。”他那种诚实的劲儿又上来了,眼睛里闪着浓烈的爱意,有点羞赧却还是十分坚定地开口道:“我永远喜欢每一个你。”
苏年看着他嘴角浅浅的梨涡,眼眶微红,忽然就想起了那日皇后单独召见她说的一番话。
那时她的脸上也带着和少年一样好看的梨涡,也不自称本宫,没有一点架子,微微一笑,很温柔地对她说:“你们的事,瑜儿都告诉我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里露出点羡慕的神色:“同样是两情相悦,我只要他最爱我,你却要那个人只爱你。你比我更坚定,所以你也比我更幸福,真的遇到了那么一个人。”
“瑜儿和我一样,是个死心眼儿的,认准了一个人,一辈子就是她了,永不背离,至死方休。他如今身份骤变,上朝堂进书房下军营也从未怕过什么,”唐昭垂下眼帘,拍了拍苏年的手,“他只怕你不像从前那样喜欢他了。”
思及此,苏年一下子心思涌动,忍不住盈着泪开口道:“可我却与你不同。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我不管你是瑞王府的影卫影二,还是宏瑞王朝的四皇子黎怀瑾,在我这里,你就是如风,也只是如风。”
黎怀瑾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他眨了眨眼,好像没听明白似的直愣愣地呆着,过了好久才露出傻瓜般的笑容,一个用力就把人抱进了怀里。这些日子的患得患失,似乎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湮灭在女子软绵绵又真挚的话里。
他在一夕之间,从身份低微的影卫到出身高贵的皇后之子,那么多人对他卑躬屈膝,毕恭毕敬,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他平日不苟言笑,加之身份高贵,自然便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在都察院处理政事更是铁面无私,于是许多人就开始面上怕他,心里厌他。他不在乎旁人,就怕苏年也变了,不再喜欢这样的他。倘若真是如此,他便会立刻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权势地位于他而言,不过是能光明正大拥有苏年的途径,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