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还需过些时候,先用些糕点垫垫肚子吧。”苏年笑道,然后把满满一碟奶白色的甜糕都推到沈慕面前:“喏,你最爱吃的梨花酥。”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梨花酥?”沈慕失笑道:“我可是连哪个是梨花酥都分不清的。”
“上回一次买了那么多糕点,只有这个梨花酥你吃了好几块呀。”苏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好像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人,语气里还带点小得意,“连你自己都没发现吧。”
沈慕脸上便露出感动幸福的神色,看得元煜之心里酸溜溜的。
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她忽而朝着他狡黠地一笑,轻声道:“不过种出这真龙花其实也并不全是偶然。”
他仿佛被她的笑意蛊惑,只能愣愣地顺着她的话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天佑我大元,皇上勤政爱民,是一位真正的真龙天子呀。”
元煜之明明最讨厌奉承的话,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也听得人骨头酥酥的。这人简直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合自己的心意,只除了一点。
她嫁了人,嫁的还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一想到此他便如鲠在喉,没了胃口:“晚膳朕便不在这用了,你们自便吧。”
小助手蛋蛋修复了补丁,一上线就遇上修罗场,正躲在苏年脑海里瑟瑟发抖:“年年,这样真的不会翻车吗?”
“不会,元煜之身为帝王,什么样的没见过,得到的太多,便要让他暂时求而不得。至于沈慕,”她看了眼此刻坐在面前,朝她笑得一脸温柔的温润男子,看起来爱意缱绻,可谁又想到这人其实还夜夜对着宫中的来信辗转反侧呢?
“他习惯了我的陪伴,可又舍不得宫里头的那镜花水月,既然他优柔寡断没办法下定决心,那就由我帮他选,等到我被人夺去的那一天,他才会知道孰轻孰重!”
元和二年五月,元和帝祭天祈福。沿途倏然开满真龙花,宛若群龙环绕,实乃百年难得一遇之奇观,百姓无不拍手称奇,山呼万岁,颂祥瑞之兆,赞国泰民安,帝龙心大悦。
近来举国上下年谷顺成,百姓和乐,真龙花一事之后,那些藩王都不敢再生事端,连边境都安生了不少,可元煜之面上却没什么太大喜色。今日的奏折不算太多,但大部分是中书省处理不了的折子,便都送到了御书房。
他批到深夜,总算把折子都看完了,垂眸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吩咐了一句:“传卫二过来。”很快,这位最受皇上倚重的御前侍卫便跪在了御书房。
元煜之捏了捏酸痛的肩膀,又有些乏力地揉了揉额角,太监总管李德全马上贴心地上前服侍要替他捶背捏肩,被他伸手挥退。他盯了卫二好长一会儿,直把他看得脊背发凉,才淡淡地开口下令道:“说吧。”
“是,苏小姐晨起之后今日照旧在小书房看书……”卫二面无表情,却事无巨细地把苏年一天在相府的活动说得分毫不差!原来元煜之居然差人潜入相府之中,每日详细记下苏年的所作所为,再交由卫二传达给他。
而苏小姐这称呼,也是卫二擅作主张改的。他第一天禀报时,说的是丞相夫人,不料皇上登时眼里一片阴翳,直直地瞪着他,吓得他连自己名下,皇上替他置办的两处房产交给哪两个兄弟继承都想好了。慌乱之中不知怎么一下福至心灵,把“丞相夫人”改成“苏小姐”,那骇人的目光就立刻消失了,自那以后他就没改过口。
“晌午过后,苏小姐穿了男装偷溜出府,去惠文楼喝茶,听说书先生说书,还和先生吵了一架。”
听着听着,元煜之便笑了,李德全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还是他这一整天头一次见圣上露出这种畅快的笑意,好像冰川消融,好看得紧。只听他低笑着问道:“吵赢了吗?”
“……赢了。”卫二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晚膳前,丞相大人收到贵妃娘娘的书信一封,便进了书房,没有同苏小姐一同用膳。晚膳后,苏小姐回卧房休息。”
然后,他诡异地停住了。
“之后呢?”卫二听到头顶传来皇上的声音,头都不敢抬。
“夜间,丞相大人宿在苏小姐房里,时常听到……”
“听到什么?”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可偏让人感到一丝凉意。旁边的李德全也是一脸的紧张,生怕卫二说点什么不好听的,大家一起遭殃。
卫二咬了咬牙,早死晚死都得死,心一横还是说了:“听到男子的笑声和女子的啜泣声。苏小姐一直在说很疼,求大人不要了,未果……”
话音未落,元煜之已经一把掀翻了案几,茶盏茶壶都翻了,茶水撒了一地。卫二把头死死埋在地上,动也不动装死。李德全跟皇上的时间久,从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是他身边的红人了,更了解他的为人,胆子也大,反倒不大害怕。
他捏着个兰花指,“哎哟”“哎哟”地假哭道:“这苏小姐可真是命苦哦!被丞相大人这么对待,怎么就没个好心人救救她呢我的老天爷诶!”
元煜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她过得不好?”
“那是当然啦,为了封别的女子的书信,连晚膳都不用了,真是造孽哦!”他眯着一只眼睛偷偷瞥了皇上一眼,见他神思不属,便又继续干嚎。
“行了行了别装模作样的,就你猴精猴精的,”元煜之骂了一句,看了眼地上的狼藉,朝殿门外走去:“这儿收拾一下吧。”
“好嘞!”他立马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挥挥手传了婢女来清理御书房。
元煜之在月下踱步,夜半三更的皇宫很安静,偶尔能听见夜风吹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侍卫巡逻的脚步声。他抬着头,静静地看着天上皎洁的圆月,忽然就觉得月有阴晴圆缺,世间也多得是造化弄人。他这一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喜欢,却偏偏是他视如手足的大臣的夫人,甚至这婚,还是由他亲手赐的,简直荒谬!
可是他又想到李德全的话,想想他们成亲不久,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却半个月才宿在她房里一次,这不是冷待是什么?何况,要是他们真的琴瑟和鸣,沈慕为什么总和杜嫣然书信往来纠缠不清,还把书信和她从前送的东西都小心珍藏?
等等,他喜欢苏年,而沈慕喜欢杜嫣然,电光火石之间,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或者,为什么这两个人,不能易地而处呢?
他忽然一下豁然开朗,脸上是势在必得的微笑。
“这地上得弄干净点儿,可别留下污渍,明白吗?”李德全看着皇上逐渐走远,这才偷偷摸摸蹭到卫二身边,小声问他:“陛下天天惦记的这位丞相夫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啊?”
“不该问的别问!”卫二向来和他不对盘,怼了他一句就偏过头,懒得搭理他。
李德全觉得有点自讨没趣,嘴里嘟嘟囔囔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又凑上来问:“好看吗?”
这回卫二搭理他了,惜字如金地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字:“废话!”
这下他可更来劲了,抱着个小茶壶,一脸饶有兴致地打听道:“那比咱们宫里头的贵妃娘娘还好看?”
“噌”的一声,卫二直接拔出腰间的刀,朝李德全晃了晃,反射的亮光直接闪花了他的眼,他连忙讨饶道:“好好好,咱家不说就是了。”
他靠着门柱,抱着自己两条胳膊舒服地晃来晃去:“啧啧啧,真是红颜祸水啊。”心里头却在暗自思忖,要是帮皇上把这件事儿给办成了,那将来在这宫里头,可真是无人能敌了,还用看这块大木头的脸色?
李德全在这边做着美梦,而被好几个人惦记的苏年此刻却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的香甜。这天是十五,按照约定沈慕要来她房里留宿。沈慕是个君子,再说他心里还挂念着刚给他来信哭诉的杜嫣然,两个人晚上当然是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她早就发现元煜之派人监视她,不让探子有点收获怎么说得过去?何况她此刻也确实需要一剂猛药,激他一激!
于是夜间她便假托自己睡不着,提议和沈慕对诗,赢了的人可以弹输了的人一个脑瓜崩儿。沈慕正好心情不佳,也想排解一下郁闷,自是欣然同意。因为外头有月光,透过窗能淡淡地映到房里,两人也就没点烛火,就在月色之下你来我往对起了诗。
他文采斐然,苏年没怎么放水就输得一败涂地,被他连弹了几个脑瓜崩儿。苏年皮肤本就娇嫩,虽然他下手不重,还是没几下就红了。她节节败退,只能耍赖呼痛,不料沈慕这个大才子兴致上头,玩得高兴不肯罢休,硬是缠了她许久。直到她泪眼朦胧,连声说不要,又哭又笑累得直喘气,才堪堪被放过。
他们俩就这么无比纯洁地过了一晚上,那至于来探听的人会听到些什么,又会脑补些什么,就不关她的事了。
祭天祈福之后天下皆是一片欣欣向荣,不过前些天,梁州又连续暴雨十日,把庄稼都淹了,多亏工部的官员想出好法子,救活了庄稼也救下了百姓。于是皇上便趁此机会摆了宴席,宴请近些日子多有辛劳的文武百官,还特地提了,要官员们都带上家眷参加,一同庆祝大元盛世。
元和帝继位以来一直励精图治,不喜铺张浪费,也从未摆过宫宴。此次既是头一回,又是为了彰显国威,犒劳功臣,便自然要隆重一些。
华灯初上,宴会还未开始,宫里头已是喜气洋洋。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张灯结彩的红砖绿瓦,每一座宫殿都透着华贵,但并不是那种极致的奢华,反而是有种古朴的沉淀感,大抵是因为元朝开国不久,还没有那种奢靡腐朽之风吧。
苏年跟着沈慕一同前来,沈慕先下了马车,他今日身着月白华服,头戴银色发冠,衬得他白玉般的面容格外俊美,许多还未婚配的女眷即便知道他有了夫人,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脸颊,还受到了身边姐妹的调笑。男子面上带着随和儒雅的笑,但没人敢小瞧他。瞧瞧,坐着皇上御赐的马车前来,连驾车的都是御前侍卫,这可以说是极高的恩宠,足可见这位丞相在帝王心中的分量。
沈慕小心掀开马车的帘子,让里面的女子扶着他的手慢慢下车,他们来的时候已经不早,宴席已经快开始了,丝竹之声、攀谈之声还有杯盏之声不绝于耳。可等到那张略施粉黛的容颜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周围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很多人都不自觉地看了端坐在上方,衣着华贵的杜贵妃一眼,忍不住就想进行比较。毕竟贵妃可是长安城第一美人,入了宫又是锦衣玉食伺候着,必然该是艳冠群芳的。可看了这沈相夫人一眼之后,便会感觉心被狠狠撞了一下,见过那种明艳,再去看别的弱柳美人,便只觉得索然无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慕:是天气变热了吗,怎么感觉头上暖暖的像戴了个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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