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莫大夫瞧着跪在地上的小人儿,心中也是不忍,然而,拜师学医却非如此简单的事情。他将樊广扶起来,道:“学医问道岂是易事,老夫辗转多年,也不过初窥门道,自以为到不了授人本事的高度……孩子,你若真有心在学医一道上下功夫,我为你指明两条道。当下大明各县均设有医学训科,教人子弟为医之道,此乃其一。二则是,天下之大,医学之家良多,你若有缘求得良师,亦可。可这两条道,无论哪一条,都需先到学堂里求学识字,方可实现,你懂了吗?”
此乃婉转地拒绝了樊广,同时也将现实的残酷摆了他的面前——农家子弟,想要学医,谈何容易?仅仅是读书识字一条,就卡住了许多人前行的道路。
哪怕是读书识字了,想要找一医术高明的老师,更是难中之难。医术这种东西,多是世家相传,代代累积方能至此,谁又会轻易把世辈积累的医术教给外姓呢?
樊广似乎是听明白,自莫大夫说出要读书识字的条件,他眼中的光便黯淡下去了,垂着头,默默走到冯氏的床旁,对着还未醒来的冯氏道:“娘亲,你快些醒来吧,今夜可真是吓到孩儿了,孩儿本想求师学医,一辈子保护你,可惜孩儿不识字,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这一番话,真真是让人心酸。
莫医生叹了口气,交代张氏要照看好病人后,回了后院。
张氏对樊广说道:“广哥儿,莫要叹气了,等你娘亲醒了,我们再商量送你上学堂之事。”
本以为能哄樊广高兴,谁料樊广头压得更低了,失落道:“祖母是不会让我去上学堂的,家中吃都吃不饱,如何能上学堂?她便觉得我该像爹爹一般,安心学做木工,每日出工挣银子。”
此话一出,张氏也不知该如何哄了,孩子都看得通透了,她岂又忍心骗他?只要三弟一家不能分家出来,他们的苦日子就到不了头,哪怕是她有心要帮他们。
樊凡也颇为烦恼,在这个儿女等同于父母“私产”,不能背着父母自留钱财的朝代,父母偏心确是无解之题,不管三叔一家挣得多少财富,都会被榨得一干二净,流到大伯的手中,用于风流快活。
偏生当局者沉迷在官家主母的美梦中,毫无反悔之意。
樊凡瞧着失落的二哥,心中暗暗决定,既然二哥有此志向,这辈子又是堂兄弟,他这个当“弟弟”的,无论如何都要为他争取到学医的机缘。
且不论往后二哥医道能否有所成。
……
张氏一夜细心照料,等天快亮的时候,又给冯氏灌下了熬好的那碗浓药汤,出了一身汗,苍白的脸色总算有了一丝红晕。
莫大夫后又过来把了一道脉,说道:“已经缓过来了,等天亮便去备些粥来罢,病人需吃得清淡些。”
于是樊父一大早便带着两个小子到街上小摊吃了热腾腾的肉包子,樊广因知道娘亲已经好转了,胃口也开了些。随后樊父向摊主借了个大瓷碗,要了小米粥,又给张氏用干荷叶装了两个刚出笼的肉包子,才回到医馆。
后又送樊凡去了学堂,对樊秀才说,这马车还需借用一日。
……
冯氏醒来了,却仍很虚弱,连坐起来都需要人扶着,一则是身子本就虚弱,二也是药剂太猛,难免有些副作用。
冯氏两行清泪流下,先是低声道了:“二哥、二嫂,想不到还是拖累到你们了。”
“明义是你们亲二哥,莫道什么拖累不拖累了。”张氏一边道,一边给冯氏喂粥,“先把粥吃了,身子快些好起来,不然怎么对得起广哥儿一个人夜里摸着黑来寻我们两口子去救你。”
冯氏吃了粥后,又歇了一会,身子好了许多,大夫却仍不让走,道是还需观察半日,让其傍晚再走不迟。
冯氏瞧这医馆装饰大气,又有药童不时来照料,便猜医药费不菲,于是对张氏道:“二嫂,我此番生病,定是花了你们不少银两罢……等我家那口子出工回来,再让他慢慢还予你们罢。”
张氏笑笑,没提花了多少银子的事,只道:“财去人兴,你身子好了就行,莫关心这些身外之物……你若真想偿还,不如等身子好了之后,到明义办得作坊来帮忙罢,正好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冯氏疑惑,问道:“二哥的作坊?”
“本想迟些再与你们说的,你二哥他办了个手工作坊,造些小玩意,正缺人手,你与其在那个家里待着,不如来替我帮手罢,我每月给你五两银,往后生意大了许还能升。”张氏解释道。
“五两银?!”冯氏吃惊,眼中却是渴望的,只不过片刻之后又消沉了,道:“我一个只会洗衣做饭的农妇,什么都不会,岂能白白拿二嫂的月钱……二嫂带我来治病已是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