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远侯赵明远贪赃枉法,草芥人命,致使济州数万人惨死,三日后问斩,其子女,男发配边关,永不得入朝为官,女变卖为奴。安定侯陆瑾三日后问斩,其子女贬为庶民,家产尽数充公。镇远侯三日后问斩,其子女贬为庶民,家产尽数充公。齐阳侯赵珵旭削其爵位,罚银一百万两……秦子正端重循良,教忠励资,特封济明侯。秦潇言于水患一案有大功,擢升为晋阳太守……”
宣旨太监掐着尖细的嗓音宣读完圣旨,一脸冷漠地把圣旨收起来,这道圣旨不是给某一个人的,而是给一群人的,“诸位领旨谢恩吧。”
太极殿摇摇晃晃跪下去一群人,声音杂七杂八并不整齐,勉强凑在一起,“臣……领旨谢恩……”
以他们犯下的罪过,诛九族都不为过,能保全族人已是皇恩浩荡,只是百年世家顷刻间消失,令人唏嘘不已。
镇远侯等人已是涕泪横流,他们伏在太极殿的金砖上,身体不住发抖,他们的子女以后就是庶民,无甚大才,只知贪玩享乐,还不知道以后怎么度日。
承晖帝神色并不好看,他这一道旨寒了不少老人的心,也希望他们以后警醒着点吧。至于秦潇言,承晖帝暂时不想看见他,就让他滚回晋阳,省着在自己跟前碍眼。
秦潇言属于明升暗降,以他的才华,在盛京谋个一官半职并不过分。但打发去晋阳,实在是……
承晖帝道:“秦爱卿大才,在盛京恐怕埋没了,就去晋阳造福一方百姓吧。齐阳……赵珵旭,朕金口玉言,也不能说改就改,朕命你为赈灾大臣,希望你能将功补过。”
赵珵旭跪下磕了个头,紧攥的心也慢慢送松开,“臣定不辱重命。”
赵珵旭只觉得庆幸,纵使罚了那么多银子,但没了爵位,但他官职还在,况且他是赈灾大臣,只要办好云安的事,承晖帝定会表示一二,一来抚慰民心,二来安抚世家老臣。
只不过庆幸之后,赵珵旭又一阵恶寒。棋差一着,差点满门遭难,以后的日子,恐怕比不上现在了。
赵珵旭心中百味交杂,没了爵位银子,他还有能力,只要好心经营,不愁将来挣不来爵位,现在小心行事,莫再让人寻了错处。不然他长姊在宫中也不好做,皇上这么判,已经给足贵妃面子了。
赵珵旭磕头谢恩,承晖帝点了点头,“诸位爱卿可还有事禀告?”
不等人站出来,承晖帝就挥了挥手,“既然没有,那就退朝吧。”
一场朝事,不少百年世家就此倾覆,也给人们敲响警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善恶轮回终有报。
散朝之后,臣子们面面相觑,往常他们少不了谈论一番,现在唯恐惹事上身,一个个从太极殿离开。
赵珵旭抿了抿唇,冲着顾晋舟秦潇言走去,“岳父,姐夫。”
顾晋舟对这个女婿观感复杂,赵珵旭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如今这个结果,也适合他,“嗯,我听说云安疫情已经稳定下来了,你到云安之后要体恤百姓,为百姓做事。”
三人一齐往外走,秦潇言向来少言,对于赵珵旭,也没有深仇大恨,态度还算平和。
同路的甚少,要么远远坠在他们身后,要么疾步越过他们去,顾晋舟叹了口气,“和微那里,你们好好过日子,莫要计较太多,有些事,命里有时终须有。”
顾晋舟了解自己的女儿,现如今赵珵旭没了爵位,顾和微也不是什么侯爷夫人了,一样他们能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什么不切实际的事。
赵珵旭被说的脸一红一白,尤其秦潇言还在旁边,他吸了口气,“岳父教训的是。”
顾晋舟不欲多说,“嗯,你快些回去,省着和微担心。”
赵珵旭明白顾晋舟还有话要单独和秦潇言说,低头告退,快步离开。
顾晋舟看了一会儿赵珵旭的背影,叹了口气,若说赵珵旭无辜,可他用了银子,花了就是花了,做不得假,但若说他有罪,那也是他父亲犯下的罪过,人死了,牵连后人也不应该。
但愿活着的人能警醒着点,莫要再犯过错了。
顾晋舟摇头一笑,“这么一来,就算我有心留你们在盛京过年,也不行了。”顾晋舟也是怕秦潇言心有不甘,遂劝道:“盛京有盛京的好处,晋阳也有晋阳的好处,在哪里做官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心一意为百姓谋福祉,就如你父亲一般。”
秦潇言露出了一个笑,“观清觉得晋阳很好,现在心愿已了,观清只希望今后的日子简单安稳。”
顾晋舟点了点头,颇为赞同,“说的不错,若人人都同你一般,盼望过简单安稳的日子就好了。”
秦潇言不置可否,目光放远,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愈加柔和,好一会儿,他回过神,“父亲,我想早点回去,和烟还在云安等我。”
顾晋舟失笑,“也罢也罢,我是留不住你了,你快些回去收拾一番,我也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秦潇言冲着顾晋舟行了一礼,“此事多谢父亲了,若没有您,恐怕……”
顾晋舟正了正神色道:“就算没有我,你父亲也能沉冤昭雪。”
秦潇言弯了弯唇,他要谢顾晋舟的还很多,不仅仅是这件事上的帮扶,还有年少时的救助,最重要的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秦潇言道:“那观清就告辞了。”如今路上的雪化的也差不多了,快马加鞭,五六日就能到云安,还要五六日他就能见到顾和烟了。
秦潇言一身喜意,恨不得飞到顾和烟身边,倒是别人,就没这么痛快了。
百年世家一朝倾厦,家产尽数充公,斩首流放,不知有多少人在外面看热闹,一箱箱金银财宝抬出来,看得人瞠目结舌。
齐阳侯府门口也少不了看热闹的人,现在已经不是侯府了,而是赵府。
顾和微身子晃了晃,丫鬟立马上前扶住她,丫鬟看顾和微脸色苍白,不由道:“夫人……不然您歇一会儿吧……”
顾和微眼前发黑,她揉了揉眉心,缓了一会儿,道:“不用,这个时候还歇什么,把库房钥匙和账本都拿过来……我再看看。”
丫鬟小心地看了顾和微一眼,“管家已经把账本和钥匙送过来了,奴婢这就给您拿过来,您先在榻上坐会儿,奴婢再给您端杯热茶来。”
顾和微只觉得脑子里装了一团浆糊,她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摸不清,圣旨就像一座大山,直压在她头上,但现在又容不得她慢慢接受,仔细理清,只能清点家产,凑齐一百万两银子。
侯府不是没有没有一百万两银子,只是一时没有那么多现银,顾和微忍着头痛看账册,现在能拿出来只有三十万两银子,其他的,只能再想办法凑。
顾和微让人开了库房,里面不少好东西,很多都是上面赏的,带着宫制的不能动,顾和微捡着能当的挑出来,让丫鬟去当铺当了,这才多了二十万两银子。
还剩五十万两,顾和微一时想不到办法凑,只能亲自去前院,让丫鬟塞给宣旨太监一个厚实荷包,“公公,天冷路寒,您来一趟辛苦了,一会儿您去喝酒暖暖身子。”
宣旨太监收了荷包,神色却是不咸不淡,“赵夫人言重了,这是洒家该做的。时候也不早了,不知赵夫人可准备好了,洒家还得回去复命呢。”
顾和微脸色稍变,赵夫人这三个字就跟打在她耳朵上的一样,风水轮流转,她现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赵夫人。
顾和微勉强笑道:“公公,一百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劳请宽泛几天……”曾经的侯夫人一朝成了普通百姓,顾和微脸色根本挂不住,尤其院子里还有不少丫鬟小厮。
顾和微心中又是窘迫又是愤恨,赵埕旭还没回来,她一个人面对这些刁难,赵老夫人只会躲开,家里几个没出嫁的更是什么都指望不上。
宣旨太监道:“那还劳请赵夫人在太阳落山前把银子送到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