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冯欢欢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齐天允,而齐天允也一直滞留农村不归,此事早已在大院里闹得沸沸扬扬。在这个男女关系极端敏感,有个工作就大于天的时代,冯欢欢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天理不容。早几天回城的外婆气的简直要卧床不起,而大姨——冯欢欢泠泠打了个冷战,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冯欢欢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辨别,想了半天,只能小声说,“妈,我听说明年可能恢复高考了。我想试试,我不想当工人!”
任再贤睁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自己的女儿,半晌苦口婆心的劝道,“闺女,你有志向是好的。要是十年前,爸妈砸锅卖铁也会供你们的。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十年了,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这个高考。你初中毕业,高中课程一天没学,你怎么考得过他们?!”
冯欢欢最不喜别人轻视自己,“妈,我当知青的时候,有空就自学。我觉得我没问题。”
任再贤看着女儿倔强的昂着头,长叹一口气,“闺女,你要是硬要去我拦不住你。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有工作你也先上着,你不上让你哥上。一大家子陆续都回来了,现在有工作的只有你姐姐,连饭都吃不上,怎么考试!”
冯欢欢坐到外婆身边,“妈,我要去考试,哥也要去。妈,你知道吗,我们苦了十年,这是唯一的机会,必须得抓住。吃饭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你看见了吗,我拿的那几大包,都是粮食,总够咱们家吃一阵。”
任凤贤摇摇头,“你这丫头,现在主意怎么这么大。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商量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全家福,“以前的时候,天天盼着能看见你们,能盼着你们能早点从农村回来。可是真正一个个都回来了,又是操不完的心。”
“妈,你就放心吧。对了,——爸呢?”
“你爸在村里指导人家打井,人家还尊敬他是个知识分子,又能当赤脚医生,还不让他走。”
“妈,我们老李家的人就是善良能干,去哪儿都受人欢迎。”
“丫头,这才几天啊。你可别乱说话!我就怕你们老李家这性子,惹了事还不知道。对了,你跟那齐天允到底怎么回事啊?”
外婆这一问话,仿佛一捧冷水浇在了冯欢欢头上。这事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可以肯定若干年后她的亲爹不叫齐天允。她有时候想,如果自己这会儿答应了齐天允,若干年后还有没有一个叫冯欢欢的人诞生。虽然她接受平行空间的理论,两个时空可以并行存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展轨迹.说白了,一个开始不一定只有一个结尾,可是这个理论毕竟只存在于理论阶段,连实验室都无法证明——
而且,自己的内心呢?到了这个时空,面对这尴尬的关系。她似乎从未考虑过这方便的事情,她知道齐天允对她好,她也不只一次的感动过。按照这时候人的观点,她和齐天允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一对儿,可是自己真是这么想的吗?冯欢欢感觉到内心的一丝抗拒,她总觉得这感觉不对。看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冯欢欢心思沉重的从外婆房间出来,一打眼便看见大姨在厨房忙活。她叫了两声,大姨眼皮都不抬。
冯欢欢凑过去,拉长声音,“姐——我带了腊肉回来,要不要用你的巧手帮我变成美味?”
“我家大妹子出息了,我们怎敢跟着沾光?”李萱玲将白菜扔到盆里,哗啦哗啦的洗了起来。
“姐,你别讽刺我了。我哪有什么本事,什么都干不好。这一回城,还得姐你多关照关照。”
“姐,我跟齐天允真的没事。我在那文山村被人欺负,他看我可怜,照顾我来着。”
“你就别摘自己了,你一句没事就完了。他父母回城了,王雅伦对他那么痴情也回来了,他就为了照顾你在那个荒郊野岭里待着,你可真是好手段。”
冯欢欢一时无言,“姐,你相信我。反正我会让你知道我跟他没事就好了。姐,我跟他说过,我姐姐很不错——”
李萱玲将盆猛地往池中一放,大声呵斥,“李萱琴,谁让你说的,谁让你多嘴的。你就是显摆你比你姐强是吧,你就是瞧不起你姐没人要是吧!”
冯欢欢张口结舌,任再贤冲出来,“吵吵吵,一回来就吵!这日子还没安生呢,就开始闹呢!”
冯欢欢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让大姨这么大反应,一时间狭小的屋子里,气哄哄的外婆,看热闹的小舅,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下意识的打开门,径自出门了。
冯欢欢在楼下转了好几圈,她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事情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挺混的。曾经的自己一向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绝不拖泥带水。现在是怎么了,竟然玩起了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难道是因为情势所逼,自己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外在的因素能这样快的改变一个人吗?
冯欢欢咬了咬嘴唇,很疼!她必须做回自己,如果一个人迷乱了本性,那就如随波逐流的浮萍一般。不要,我冯欢欢不要做这样的人。如果说在文山村自己是缺乏安全感,需要齐天允陪伴。那现在,自己必须说清楚!
她一向说到做到,可是真正想起来,自己跟齐天允在一起还真是君子之交。自己连他家在哪儿都不知道。在大院里转了几圈,她还是沮丧了的回家了。
冯欢欢收拾了自己的粮票,大部分给了任凤贤。留下几张,她匆匆跑去了副食店,换了几包很粗糙的白糖回来。虽然只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自己也不能吃闲饭了。
一下午,她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大锅里满是板栗和沙子,挥汗如雨。糖太精贵了,舍不得放太多,等到栗子开了口,一个个撒了进去。
说起这个想法还真是偶然,文山村的板栗漫山遍野。冯欢欢看着就流口水,好容易搞了一点糖,她就求着秀儿帮她炒,两人在柴禾灶边实验了很久,终于炒出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糖炒栗子。任凤贤看着一向讲卫生的小女儿在厨房忙活,觉得好生奇怪。凑过来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这得费多少煤,还有白糖。
冯欢欢赶紧塞给外婆好几个,好说歹说让她走了。
吃完晚饭,冯欢欢拿着一大包糖炒栗子悄悄溜出门了。其实,这个方案能不能实施她还是没把握的。她用大围巾将自己团团裹起来,然后一直走到了火车站。此时正值春寒料峭,火车站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冯欢欢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从怀里将糖炒栗子拿了出来。她傻傻的站着,看着这么多人,心想自己干的这事还真是挺危险的。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推销。终于她看见了一个带小孩的妇女,心想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于是凑了过去,小声说道,“小孩,吃栗子吗?”
那两人唬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孩早被那香气勾搭了,“妈妈,我要吃——”那女人犯了难,狠狠心问道,“你这个换什么?”冯欢欢来了精神,“什么都行,钱,票,粮食,钢笔——”那女人在包裹里翻了一会儿,难过的对孩子说,“小宝,咱们没有钱,剩下的粮票也不多了,以后再吃好吗。”
那孩子的脸冻得红扑扑的,一双亮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乖乖的跟着妈妈往外走。冯欢欢看着于心不忍,塞了两个给孩子,“吃吧,吃吧,不要钱——”那妈妈赶紧推辞,冯欢欢最怕这种场合,掉头就走。
没一会,那妈妈还是追了上来,往冯欢欢手里塞了个鸡蛋。冯欢欢忙说,“不行,不行,换不了那么多——”那妈妈淡淡一笑,又拿了几个栗子,“这样就行了。”冯欢欢忽然觉得那妈妈笑的样子真是雅致。
有了第一单生意,冯欢欢的栗子很快就销售一空,换了2元钱,若干粮票,鸡蛋水果若干。冯欢欢大喜,这样一个月的生活就有着落了。她忽然明白以前经济学上的一条定律,风险越大,收益越高,自己可真是干着进监狱的营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