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侍郎这样说,让某着实惶恐啊。”周望川笑道。
“周府君本来便有慧眼,点评得极是。”陆允明笑道。
两人打了两句官腔儿,便该程平了。
进士科的士子们,还有被程平压了不服的几个明经,此时都等着看她笑话,尤其是后者还存了小心思,第一名都做不好,我们随便打油两句,也就不那么丢人了。
程平站起来,对周望川和陆允明行礼道:“某不擅诗赋,只好就此图略谈两句方策。”
周望川来了兴趣:“你说。”
陆允明含笑看着程平,其余诸人也等着看她有什么“奇思妙论”。
“使君把这幅图进上,想是要建言疏通漕运?”
一句话,举座皆惊。
自天宝末年,漕运废弛阻塞,到现在几十年了,怎么又想起提这个?
周望川手拈着胡须不动,笑道:“接着讲。”
程平曾经与柳夫子讨论过漕运的问题,此时理一理思路,捡着方便说的说起来。
当然先称赞这个建议的英明,长安人口多,是个缺粮的地方,“南粮北调”是解决的方策之一,而显然陆运,又费钱费力,关键是经过有的节度使的地盘,保不齐会被截留。
再就是有的河段需要征发民力进行疏通,如今不实行租庸调制,而实行两税法,如何在现在的制度下征集人手,这是个问题;还有造漕船,立漕军,实行段运法之类。其中有的问题程平只是提出来,有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①
一大篇说完,程平口干舌燥,众人中很有些听不明白、目瞪口呆的,识货的如吴焕之流,看程平的目光便不一样起来。
周望川看着程平,然后扭头对陆允明笑道:“你看,那日我就说这个小子像我,果真!”
一句话惹得目光乱飞,众人看看程平,再看看周望川,像——吗?
陆允明看一眼程平,自进来这酒楼首次摇头,“不像……”
周望川才不管陆允明怎么说,对程平笑道:“难得遇到这么像我的,我们便做个师徒如何?”
这是什么神转折?众人再次被惊掉下巴。
程平也吃惊,但周望川还等着呢,这种时候,其实根本没有旁的选择,程平一咬牙,行下大礼:“学生拜见老师。”
周望川哈哈大笑,亲自扶起程平。
众人也缓过劲儿来,纷纷贺喜使君得收佳徒,也恭喜程平得拜良师。
陆允明笑吟吟地看这对“师徒”的做派,也道“恭喜”。
周望川做轻狂状:“纵便阿平及第了,你也只是他的座主,总不及我这老师亲近。”说得好像陆允明要跟他抢徒弟似的。
陆允明看一眼程平,偏配合他:“果然是这样,让府君抢了先手,明真是不忿得很。”
程平低头微笑,眼中却浮现出一丝无奈,还没入朝为官呢,先陷入了党争……
陆、周二人又扯几句闲篇,话题又回到这幅图还有程平的方策上。
周望川问其他人还有什么想法,有程平这一震,连吴焕的诗都不够瞧了,众人乍然也想不起什么更好的建议,也便不献丑了。周望川又把接力棒交给了陆允明。
陆允明则就程平提出的几个问题进行了解答,比如现有制度下如何征发民力,段运法具体的实施方法还有沿途常平仓的设置,甚至连大致的工期和漕船改良样式都提了一下。
陆允明说得并不虚头巴脑的,反而很实在,程平之前不大懂的,便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周望川笑着看陆允明:“果然还是陆侍郎,难怪先帝称赞君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陆允明微笑道:“不只君与我,朝中但凡想做些实事的,都会想到漕运,能不能实施才是最大的问题。”
周望川点头,又教育士子们,“尔等日后都是要为官的,为官首要做实事,不管是进士,还是明经,莫要被人说‘浮薄’才好。”
众人肃立领了训示。
程平抬眼时,恰与陆允明对上,陆允明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端起有些凉了的茶来喝。
整个一场谢恩宴,程平收获最多——一个大老鼠老师,士子们的羡慕嫉妒恨无数,以及穿裘皮大氅帅哥不明意味的注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