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言在门外眼圈儿红得厉害,她忍住眼泪,说道:“祖母,言儿错了,祖母或打或骂都行,千万不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她原想祖母是如此豁达的一个人,或许早就看穿了这是自己的伎俩,为了迎合赵令和跟赵令语而使出来的招数,假如赵令语不出什么招,也就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若是赵令语联合赵令和借此针对自己,她把真的玉如意拿出来,祖母肯定也不会真的生气。
可令言万万没有想到,祖母真的生气了。
她在门外跪了很久,碧羽心疼地说道:“小姐,要不您先回去,老太太现下只是一时想不开,等老太太气消了,明儿肯定就原谅你了。”
令言在原地一动不动,其实在原书中,自己被赵令语揭发出假身份之后,老太太是没有怜惜过原身的,毕竟原身自小就跟老太太没什么感情,可自己来了之后,不过是孝顺了一些,老太太就拿真心来待她了。
这份信任和感情,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得来的。
也许最初是因为自己能做梦帮助侯爷避免一些危险,可到了最后,她们祖孙两个却都感觉得到,在这偌大的侯府里,真正心疼她们的只有彼此。
令言静静地说道:“祖母年前年后身子就不大好了,爹爹只是偶尔提上一句,说要大夫来看,娘更是一句不问,若是我再气坏了祖母的身子,可怎么是好?”
她猛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祖母还未吃饭吧?”
碧羽低声说道:“厨房里送来了许多饭菜,老太太就是不开门。”
令言瞧了瞧摆在桌上的菜,有四喜饺子,串炸鲜贝、蚝油仔鸡、鲜蘑菜心,令言摇摇头:“这都不是祖母喜欢吃的。”
她起身去厨房亲手熬了荷叶膳粥,又从坛子里捞出来一根蜜汁小黄瓜切好块装到白玉碟子里,额外又炒了雪里蕻,湖米茭白,这才端了过去。
“祖母,言儿做了些您喜欢吃的饭菜,您再如何生气,也得顾念您自己的身子,不能不吃饭的……”
里头的赵老太太坐在窗下的榻上,一手扶着额头,满脸神伤。
于嬷嬷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太太,您要么先喝口热茶。”
方才老太太咳嗽时竟然带了些血丝,这是从前未曾有过的,于嬷嬷心里很是慌张。
赵老太太轻轻呷了一口,令言还在隔着门劝她吃饭。
于嬷嬷忍不住从门缝里瞧了瞧,可惜地说道:“老太太,都是您喜欢吃的,应当是大小姐亲手做的。”
屋内一片寂静,良久,老太太才捂着嘴咳了一声,接着说道:“陈家的人可都通知了?”
“回老太太,都通知了的,陈家的人大约很快就来了。”
“好。”老太太站起来,走到门前,隔着门大声说道:“和儿是我自小养大了,你却陷害和儿打碎了玉如意!枉费我如此疼爱你,你却离间我与和儿的感情!你回陈家去吧,原本你就是属于陈家的人,不必在侯府待下去了!”
令言端着装饭菜的木盘,眼泪一下子砸下来,她忍着哭腔说道:“祖母,是言儿对不住您,还请祖母给言儿个机会,让言儿最后一次伺候您吃饭。”
于嬷嬷也小声地劝道:“老太太,大小姐也是一片好心,要不您就吃些吧。等大小姐回了陈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老太太眼睛里一片水意,轻轻地说道:“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的,这顿饭不吃,或许她也就不会再担心我。”
老太太房里闹成这样,赵侯爷跟赵夫人自然知道了,赵夫人不愿意出来管这些事儿,王氏倒是来了,她见祖母这么生气,也没有料到,但再一想,赵令和确实是老太太自小养大的,也就能理解了。
王氏劝了令言一会,劝不懂,只好在旁边干着急。
赵侯爷来到只好,瞥了令言一眼,他今日在办公时也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陈启中抢在他前头提交了一项非常有利的证据,京城这一起连环shā • rén案几乎成为了陈启中独个儿去办的差事了。
他就不信,陈启中这人初来京城是哪里知道的那么多?肯定是有人暗中帮助!
见了令言,赵侯爷并未先问起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把令言拉到一旁。
“言儿,你老实告诉爹爹,你是不是又梦到了什么,然后告诉了陈启中?”
令言心情难受,低头不语,赵侯爷便认定她是这样做了。
“你,你可知道谁才是最疼你的人?爹爹养了你十七年,十七年啊!你不帮着我,倒是去帮着陈启中!你信不信我把你撵出侯府,看他要不要你?”
正说着,外头忽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陈启中,他虽然穿着朴素,但走路之间正气盎然,铿锵有力地说道:“我的女儿,我自然是要的!”
赵侯爷一愣,急了,指着丫鬟喝道:“谁许他们进来的?”
“侯爷,这些人非要进来,奴婢也拦不住!”
陈旭杰瞧见令言满脸的泪,心疼地立即走了过来:“令言,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令言擦擦眼睛:“没有,风吹了沙子而已。”
她不愿意让陈家人跟着自己难过。
赵侯爷见陈家的人来了,一把把令言拉到了自己身后,他这几日积累起来的不满一下子全部都发作出来了。
若是令言把关于案件的事情告诉了自己,那么也就没有陈启中什么事情了!
“这是我养大的女儿!你们谁敢带走!令言,你往后记住了,你是赵家的人,有些东西只能告诉爹爹,不能告诉外人,若是再让爹爹知道你吃里扒外,爹爹就拿家法惩治你!”
赵老太太听到赵侯爷的这番话,差点没忍住出来,却又听到陈旭杰在外说道:“赵侯爷,实不相瞒,晚辈已经求了皇上,赵家跟陈家女儿抱错一事皇上也已然知晓,允许了晚辈来接亲妹妹回家,若是侯爷不许,晚辈明日再去禀明皇上,由他老人家来圣裁!”
提到皇上,赵侯爷立即有些瑟缩了,他是知道的,陈旭杰近来成了御前带刀侍卫,在皇上面前很得脸。
见赵侯爷没有说话,陈旭杰上来劝道:“妹妹,咱们回家吧。”
陈启中也说道:“闺女,虽然家里不如侯府华丽,可必定没有一人敢让你受委屈!你若是愿意,爹爹接你回家!”
令言心中难过,又去站到老太太门前喊道:“祖母!言儿舍不得您!”
里头老太太心里哀伤得很,她终于流下两行眼泪,对着于嬷嬷摆摆手,于嬷嬷也难受,只得走出来说道:“大小姐,求您不要在这里烦扰我们老太太了,您走吧。”
这话让令言泪珠扑簌簌地掉,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陈旭杰的身旁。
赵侯爷气极了:“你这个不孝女!吃里扒外!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他扬起巴掌就要落下来,却被陈旭杰一把抓住了:“侯爷自重.”
赵侯爷冷笑:“你们要带走她?可以,她在侯府的一针一线都不许带走!你们一家子乡下来的土鳖,也想跟我忠勇侯府媲美?赵令言!你如今身上穿的都还是侯府给你的衣裳!”
陈旭杰立即招手让带来的丫鬟拿出来一只盒子:“令言,这是哥哥给你带的衣裳,你且换上,咱们走。”
令言转头去看看赵侯爷,这个时候的赵侯爷当真让她陌生得很。
刚刚那一巴掌虽然没有落下来,但也算是寒了自己的心。
她去换上了陈旭杰带来的衣裳,其他的什么也没带,就这么干干净净地走了。
因着碧羽是侯府的丫鬟,也不能跟着令言一起走,她哭着说道:“小姐,您一定要保重啊!”
外头是二月的春夜,清冷无比,陈旭杰跟陈启中都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之中,令言单独坐了一辆马车,车里特意铺了软垫子,闻得见皂角的香味儿,想必是新洗新晒过的。
这软垫用的是普通的棉布,跟从前侯府的马车里设施完全不能比,但却能让人感觉得出来许多温暖。
她摸摸那棉布上的花纹,想到赵老太太,心中是深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