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是要谋杀皇上?
皇上在被子里发出求救声,但那声音实在是虚弱,就是躲在帐子后面的令言也只是微微听到了一些。
她非常害怕,原本这皇上的寝殿之中就气氛森严,自己偷偷跑进来一个不小心就是死罪,若是被人发现了只怕会死的更惨。
可现在这种情况,她没办法再藏下去了。
若是太子真的得手,皇上一死,太子就会即位,太子性情不适合做皇帝,若是他即位了,天下苍生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何况太子如今对陆吟朝颇多顾忌,只怕登基之后就要对陆吟朝下手。
令言手心里都是汗,终于忍不住抡起旁边一只花瓶,冲上去对着太子的后颈砸了下去!
太子完全没有料到寝殿之内还有旁人,这一下毫无设防,直接被砸得倒在了旁边。
皇上被闷得直翻白眼,令言赶紧去给他喂了些水:“皇上,皇上,您怎么样了?”
好半晌,皇上才勉强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个面目清秀的太监。
“你……看着眼生……”
这是哪里来的小太监,竟然会来救自己?
令言干脆跪下禀明情况:“臣妇是工部陆大人之妻,夫君临走之时很是担忧皇上的身子,臣妇知道您病重,就想来宫中看看,不料正撞见太子……实在没有法子,只好用这种方式阻拦太子。”
皇上苍凉一笑:“罢了……罢了……”
他休息了好一会,才又睁开眼:“我大约,时间不多了,太子能这般,只怕我身边之人早已被他买通,陆夫人,我给你留下一道秘旨,若是我撑不住了,你便把这道秘旨宣出去……”
令言赶紧找来纸和笔,扶着皇上勉强写下了几行字。
“你护主有功,可有什么心愿?”
令言摇头:“皇上,臣妇也是天下一员,这是臣妇该做的。”
皇上虚弱至极,但还是多看了令言一眼,这样深明大义的女子,世上倒是很少。
他活了一世,后宫无数佳丽,但想想那些女子整日里不过是勾心斗角,如今自己快死了,在这寝殿之中差点被亲儿子害死,可自己所谓的女人们却一个都没有来看。
终究……都是浮云。
令言在旁边守着十分忐忑,眼见皇上十分虚弱,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万一皇上死了,自己也没有身份去喊外头的人,到时候手里的秘旨宣出去也会被人质疑,但看皇上现在的光景,不像是还能活太久的样子。
皇上确实体力完全不行了,嘴里气若游丝:“老六……”
这是在喊六皇子吗?令言轻声说道:“皇上,六皇子出门办差,尚未归来。”
皇上没有再应答,好一会,外头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是六皇子被人推着轮椅进来了。
“父皇!”
六皇子跪在床边,皇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父皇……欠了你……拿你最爱的……江山……还你,可好?”
皇上的手无力地垂下,六皇子忽然从轮椅上站起来冲过去:“父皇!”
他跪在床边,忍不住痛哭起来。
少年时被后宫嫔妃陷害,离间了与父皇之间的情感,但皇上心中最喜欢的孩子其实是他,从他一出生,皇上就发现这个儿子其实与自己非常相似。
六皇子想起来自出生起的事情,悲从中来。
令言很少见到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她想了想,掏出来怀中的帕子递了过去:“您节哀。”
六皇子转头过来,通红的眼看着她。
方才记起来小时候的事情,也让他想起来自己受到冷待的时候,那些寥寥可数的救自己的人。
陈令言就算作一位。
“皇上既然去了,您就好好地完成他的心愿,殿下,这满天下都等着您。”令言为了安慰他,声音放的很柔和。
殿内烛火摇晃,六皇子看着她站在自己跟前,满脸真诚与柔和,虽然穿着灰扑扑的太监衣服,但看上去依旧是轻灵动人的。
“父皇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令言明白皇上的遗旨大约也是要把这江山留给六皇子,便把那遗旨拿出来交给了六皇子。
六皇子打开看了一眼,走到旁边太子身边,狠狠地踢了一脚,太子被砸晕了脑袋到现在都还没醒。
虽然很惊讶六皇子忽然从轮椅上站起来会走路了,但令言也没有多问。
现下六皇子拿到了遗旨,她觉得自己也该走了,便小声说道:“殿下,臣妇在这里实在不便,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办成,那臣妇就回家了。”
六皇子看了她一眼,很快转过头去:“你这会子出去未免也太不安全了,宫内宫外势必要发生些事情,我会命人去保护陆家府邸,你且留在宫中,我得替……陆大人保护你的安危。等这些事情处理好,我立即派人送你回去。”
令言犹豫了下,陆府其实是安全的,就连太子都不敢在陆府动手,因为暗中有许多陆吟朝的人。
但是从宫中到陆府的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何况自己现下有孕,累了这么半天早已难受地很了。
她贴身穿的衣裳都湿透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要生病。
“来人,送陈家小姐去休息。”六皇子喊了丫鬟。
令言不太舒服,就是觉得古怪,他怎么这样称呼自己?
但想了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令言还是安静地随着丫鬟去了一处宫殿。
这宫殿就在皇上的寝殿不远处,前面走上几十步就是皇上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宫殿门口上有一处牌匾,上面写着三个烫金大字。
“坤灵馆”。
呼啦啦进来好几个丫鬟,端来了些热汤热水,以及一些干净的衣裳。
“陈姑娘,这是殿下吩咐咱们准备的,您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为首的丫鬟慈眉善目温柔地说道。
令言摆手:“我不是什么姑娘了,我是工部陆大人的妻子。”
她意思是让这些人喊自己陆夫人即可,谁知道那丫鬟只是浅浅一笑。
是不是姑娘无所谓,只要是殿下喜欢的,那就是好的,就是配得上住这坤灵馆的人物。
这坤灵馆可是皇上为先皇后特意设的住处,如今即将继位的六皇子让人把这位姑娘带到这里,还能有什么意思?
宫里那么多的屋子可以休息,偏生让她在这里休息,不就是看上了她!
莫说这姑娘有了身孕,就是孩子已经生了,六皇子身为天下之主也能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宫女在心里把这些事情想了个遍儿,面上依旧恭恭敬敬的,把令言伺候得十分周到。
要说这宫里的女孩子们规矩就是多,本事也厉害,令言被两个宫女服侍着擦了身子,换上了干净清爽的衣服,又喝了一碗甜羹,宫女又给她捶背,捏肩,不知不觉,就舒坦了许多。
令言看着身上的衣服,倒是觉得有些奇怪,那带了些明黄色的花纹,似乎……在哪来见过。
但身子疲乏得很,她很快就睡着了。
朦胧中有人进来,那人在床边站了一会又离开了。
在令言睡着的时候,确实发生了大事,太子醒来之后已经被打入大牢,六皇子奉旨登基,太子的人杀进宫来。
短短几年时光,先是七皇子反叛,如今太子跟六皇子又手足互残,实属血腥。
六皇子坐在龙椅上,远远地看着外头高阔的天,下面的苏大人一脸惊恐。
“皇上,您想想办法,外头太子的人快打到这金銮殿门口了!”
新帝手中拿着一串佛珠:“不急。”
他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京城城门口,一大队人马朝着皇宫狂奔而来,扬起的灰尘迷住了百姓的眼,铁骑声声,震得人心口发疼。
陆吟朝为首,他连着赶了几日几夜的路,终于抵达了京城。
不一会儿,大队人马到了皇宫门,直接破门而入冲到宫里。
“给我上!”陆吟朝怒喝一声。
他先前一副文弱的样子,可如今穿着全幅的铠甲,却气势逼人,不输那些征战沙场之人。
鲜血顺着白玉石台阶不断地流,明晃晃的太阳之下,厮杀了不知道多久,终于,陆吟朝收了手中的刀,地上横尸无数。
他提着带血的刀,一步步走上金銮殿。
“臣,救驾来迟。”
六皇子声音冷冽:“陆吟朝,你我大功告成,你可想过要些什么?”
陆吟朝跪在地上,想起来曾经也有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不值钱的穷书生,被七皇子叫过去,用金钱和名利诱惑他,被他拒绝了。
如今,再次有人这样待他,并且是比七皇子更厉害的人了。
这天下之中,再好的兄弟到了这个地步,都会多出一份算计。
但他没想到,会是因为一个女人。
也是,若那个女人没有这样令人着迷,他又何必为她痴狂数年?
“臣愿解甲归田,这黎明百姓就拜托皇上了!”
六皇子眯起眼:“你悉心经营数年,被人诟病,被人中伤,该吃的苦不该吃的苦,你悉数咽下,如今你助我夺得大业,却如此不堪一击!你该要的是功名,是地位!你那一颗为天下黎明百姓而活的心呢?就为了一个女人全部都喂狗了么?!”
陆吟朝看着地面:“这些年,我陆吟朝为天下做的够多了!我今日要为了她活一次!”
若非为了天下,她不会一次次地受苦,若是自己只想着她的幸福,他们两个早就归隐田园。
六皇子走下去,直接抽出他手里的刀:“你知道吗?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心有所系。吟朝啊,我还有许多事想要交给你做,西塔拉,南江,都是物产丰富之地,若能收到我朝疆土之中该多好!你心神不宁,做不成大事,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陆吟朝立即起身:“皇上,臣已经想明白了,还望皇上告知臣的妻子现下身在何处。”
六皇子冷冷地看着他:“若你现在肯服软,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朕会给你寻天下极品的美女,莫说是一个,就是十个,一百个,又算的了什么呢?朕会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会把太子府改造成陆府成为你的基业,你这一生,势必荣华富贵,轰轰烈烈,我们一起开疆扩土,共创史诗!”
陆吟朝坚定地说道:“没有她,臣什么都不是。”
六皇子长袖一挥:“凡夫俗子,不可予以大任!陆吟朝即日起贬为庶人,与你父亲当初一般,不许为官,不许进城居住!一辈子种地!”
陆吟朝拱手:“臣多谢皇上赏赐。”
他一步步,毫无回头之意,让宫女领着去找令言。
令言正在坤灵馆内等着,有些焦灼,不住地让人去打探消息,宫女却都只是含糊地应付两句。
门被人猛地推开,外头出现个高大的男人,那人面上都是尘霜,夹杂着暗红色的东西,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着帅气的盔甲,但却也沾满了灰尘,还有不少血迹。
令言一颗心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里,她眼睛一红,直接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
“吟朝!”
令言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心里更难受,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让我看看!”
她到处检查,陆吟朝却握住她的手:“没有,你放心,我一切都好。”
可那双握住自己的大手上,却都是斑斑裂痕,他这是经历了什么!
功成名就做了gāo • guān之后,却过的比从前更让人胆战心惊,这身上的历历痕迹,都是他受罪的见证。
令言心中无限酸涩,却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勉强叹道:“若是你我是寻常百姓,你也无需这样。”
她是真的心疼。
陆吟朝握着她的手,走到门口指着宫殿上漂亮的牌匾:“你瞧,这牌匾之上的字,好不好看?这是先皇亲自题字送给先皇后的,因此这间屋子就是给先皇后住的,偶尔先皇后来伴驾,休息便是在这里。”
令言愕然,慌张解释:“我不知道,我以为这就是间普通的屋子,若是我知道,我肯定不会来这里的!六皇子他……”
六皇子对自己应当是没有那种心思的吧?可为什么会让自己来这间屋子休息?
半晌,陆吟朝摸摸她的脑袋:“我不是在质问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今日有两个选择,一是随我去乡下种田,过清贫的日子,永不许为官,不许进城生活,或许就像当初我爹爹一样吧。二,便是你可以留在这坤灵馆,其中的意思我想你应当明白。”
令言吓了一跳,委屈地眼泪都要出来了:“你是什么意思?不要我了?”
陆吟朝怎么会不要她,他只是遗憾自己会经历这样的事情,还要她随着自己吃苦。
想到当初他娘随着他爹吃下的那些苦,他便不愿意让令言也吃那样的苦。
皇上虽未明说,但肯定也会把陆家的财产全部抄了,到时候自己肯定一贫如洗。
“我不会不要你,只是……”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令言靠在他怀里:“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竟然说这种话!世上那么多男人,就算是乡野村夫,也没见哪个因为穷而抛弃了自己的妻子的!陆吟朝,我倒是看错了你!”
她说着就往陆吟朝身上砸,陆吟朝就像一堵墙一样纹丝不动地让她打。
好一会,他才紧紧地抱住了她。
“言儿,我不能没有你。”
可以没有江山,没有那些荣华富贵,可却是不能没有她。
两人从皇宫离开,六皇子独自坐在大殿之上,看着自己身下的龙椅,身上的龙袍,空荡荡徒有华丽的宫殿。
他拥有了所有皇子都渴望拥有的东西,可却觉得那么无力。
没有一丝快乐,像陆吟朝拥有的那种快乐,他一丝也没有。
不,男人就该打天下,女人,不过是一丝可有可无的色彩罢了,陈令言那种女人确实令人倾心,但若为了她而放弃江山,也实在太傻!
六皇子举起酒杯喝下一杯热辣的酒,寡淡地笑了。
陆吟朝带着令言回到府中,果然已经有宫里的人来传旨意了。
“陆吟朝口出狂言,恃宠骄矜,以下犯上,实属大不敬之罪,现夺其官职,家产全部充公,令其全家即刻搬出陆府,逐出京城。望尔今后诚心悔过……”
陆吟朝接下圣旨,身后的陆老太太已经快晕倒了:“怎,怎么回事?!”
这才来没几天,孙子被抄家了?还被贬入乡下?跟从前自己的儿子一样?
难不成陆家就是没有福分的?
宫人们都在看着不许陆家人拿任何东西,陆老太太急得快哭了:“吟朝,令言!你们快想想法子!去求孙府,还有陈府,忠勇侯府,都去求一遍!咱们陆家好不容易发达了,不能离开京城!”
陆吟朝声音淡定:“不必了,祖母,若是您愿意,孙儿带您一道去乡下,找个村子活下去,若是您不愿意,就与姑姑留在京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