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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少年游(十)(1 / 4)

25少年游(十)

萧弋原以为沈夜不会苏醒得如此之快,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听沈夜又道:“把案卷放下,手举起来。”

萧弋依言丢了书简,双手高举过头,徐徐转过身来,冲沈夜笑道:“我确实不知自己这罪过有多重,还请沈大人赐教。”

他也是可以,刚才情况特殊就算了,这会儿胆大妄为被沈夜抓个现行,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连那颗小虎牙都一个劲儿地往外蹦跶。

看着萧弋浅展笑颜,沈夜却无端地感到,自己身上像是有一阵春风拂过。

他只感觉站在自己面前这家伙,眼波瞧着挺清澄,却又似不自主地暗送出一缕勾人的魅惑,直戳得人心里痒痒的。

这黑压压的书阁,也如被瞬间点亮。

可犯了过错就是犯了过错,沈夜瞧一眼那乱糟糟摊了一地的卷宗,脸色又变得极为冷峻。平心而论,这家伙还得罪加一等。

“你不止擅闯案牍库一项罪状。适才,你还趁我休息时摸进过我的房间,是也不是?”沈大人沉静的眸光深处,忽地燃起了冰焰,“若撞到你的是旁人——杀无赦。”

“啊……”萧弋一瞬变换了十八个表情。

沈夜话都到了这地步,他认为自个儿怎么着也得表现出点惊惶的情绪来。

而与此同时,他也在悄悄观测着沈夜。怪哉,怎么沈大人似乎对刚才发生过的事儿,没有丝毫的印象呢……

“沈大人,其实……刚刚我见到你——”

萧弋稍一思量,又觉得直截了当告诉沈夜他那时的行径,也不太妥当。万一沈夜不信,真将他治罪,把他投入锦衣卫诏狱,那可就糟了。

也罢,先解决眼前为上,沈夜本尊那事儿,还需从长计议。

于是话到一半,萧弋又换了套说辞:“大人求通融,你就当我是数日未见,想找你叙旧可好?”

却也是在此时,只听案牍库外脚步阵阵,应是夜里巡逻的小队恰好到了附近。

沈夜挥手示意萧弋噤声之际,门外已传来人语。

沈夜当即扬声对外间道,自己处理手上案件时发现疑点,故此特来案牍库查阅档案,并让那支小队伍前去别处巡逻。

待外间人声远去,沈夜便又冷冷地看向萧弋:“老实交代,你到锦衣卫来,究竟想干什么?”

萧弋先是调侃了两句,说沈大人居然也懂得徇私枉法,感念自个儿不要太幸运,而后便收敛神色、一本正经道,自个儿前几天遇到件怪事,兴许只有锦衣卫案牍库中经年累月的要案纪实,方能为他解惑。

沈夜遂问道:“所以,你想在这里查些什么?”

“我想看看,某一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萧弋席地而坐,拿手支着脑袋,又认真地补上一句,“死得透透的那种。”

“那你是否已确认?”

“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萧弋没说谎。

他记得书中剧情提到,约在二十余年前,六扇门一位传奇女捕快,曾于大邺北境与高句丽接壤的地方,破获过一起戍边军士遗体失踪案,当中也涉及到骇人听闻的驭尸之术。

这位神捕大人的其他英雄事迹,也曾被那个叫作青阳宜禾君的家伙写进《皇朝时报》的专栏里,萧弋在金陵时就读到过。

后来六扇门与亲军都尉府合为锦衣卫,曾分归于两个衙署的案件,都被移至锦衣卫案牍库存档。金陵发生的事与六扇门那起案件,有许多共通之处。

萧弋想来锦衣卫案牍库求证的东西,其实关乎往生楼中人。

衣拾叁变成如今模样,萧弋总觉得或许与二十年前的边境案有联系。

只不过那起案件的始作俑者,早该尸骨无存了才对。

萧弋所说的话,沈夜听完并不予置评,只在片晌过后,斜觑一眼萧弋,又看了看地上那一片狼藉。

萧弋深知自个儿触到了沈夜的逆鳞。沈大人眼中,世间万物都必得井然有序,他这罪过之大,怕不是比夜闯锦衣卫还严重上千百倍,着实不可饶恕。

“又没说不收拾。”他尴尬一笑,拍拍屁股爬起来,勤勤恳恳地把满地书册分门别类,一一放回架上去,却又因身体之故,总不时低咳几声。

然而,沈大人的高标准、严要求,又岂是凡夫俗子轻易能达到的。

饶是萧弋自认大功告成,沈夜仍需亲自动手。哪怕卷册排列的那一丁丁点参差,沈大人都是受不了的。

萧弋斜倚在书架旁,望着沈夜专注整理书册,眯眼冲他摆摆手,正想说自个儿不敢再叨扰,这就要走了,却又听沈夜道:“小猫儿,我送予你的这件大氅,你一直穿着吗?可有御寒之用?”

萧弋摸摸领周的大毛毛:“那是当然,穿上我就不舍得脱下来了。”

“小猫儿,今夜我就当不曾见过你。你若下次再犯,我绝不手下留情。”沈夜微微偏头,声音仍是冷冽。

可萧弋听来,却觉得沈大人的这句话,藏着一丝丝暖意。

燕京城的冬日就是这般离谱,昨个儿白日里还出了太阳,此刻又已是雪染皇城。

距离萧弋遁出锦衣卫又已过了许久,天大亮时,沈夜也走出了北司衙署的大门。

却见不远处有道健壮的身影,顶着风雪匆匆而过,瞧那与众不同的单薄衣饰,就知是南海来的敖族人。

沈夜暗地里瞧那身影片刻,发现正是敖人的族长萧肇,悄然跟了上去。

萧肇顶风冒雪地穿梭于燕京城的大街小巷,前行的方向,渐渐接近了徐飐的翊国公府。

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徐飐曾多次奉旨出使南海,因此与敖族交情匪浅,这些沈夜都门清。所以看到萧肇拜访徐飐,他并不十分意外。

萧肇非捉拿萧弋不可,他来找徐飐,或许是想要寻求翊国公的力量。

萧肇进了翊国公府,沈夜便没法再跟下去。

正待离去之际,他却又觉察,原来还有别人也在跟踪萧肇,看情形是往生楼遍布京畿的探子。南海敖人入京,引得往生楼关注,一样不出奇。

沈夜只是突然发觉,自己隐隐担忧起萧弋的安危来。

纵然没有敖人,那家伙的身体,似也不容乐观。

大雪漫漫又是一夜。

这一日,萧弋缩在一身大毛毛中,嘴里头哼着“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和挥之不去的噬骨寒痛握手言和,从街角的屋檐下走入雪中。

也不为别的,只为对面天桥的声声叫卖。有小贩撂下扁担,在桥上现做冰糖葫芦,直把他的馋虫勾起。

萧弋裹紧大氅走到小摊贩前,正寻思着是来串山楂夹豆沙、还是来串黑枣配核桃,忽然又感到身后起了一阵清风,再接着,头上便多出道影子,替他阻挡了风雪的侵扰。

他微一回首,就见到沈夜已立身在侧,手上撑着把油纸伞,伞檐偏向了他那一侧。

沈夜眼神静冷,就这样看着萧弋,像在看一个三岁的孩子。

萧弋略有一怔,随即便向老板将两串糖葫芦一并买下,浅笑着递了一串给沈夜:“沈大人,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真巧。”

沈夜抬了手,却并非接受赠予,而是拂去了萧弋头顶与眉间沾染的霜雪,动作很轻、很缓,同时也仔细得过了头。

随后,沈夜便又问萧弋,这是欲往何处去。

萧弋只道沈夜此举皆因强迫症所致,眼中揉不得沙子,便也坦白从宽,说自己打算去朱雀大街溜达溜达。

这就又巧了,沈夜原也要去同一方向,两人顺理成章地可以结伴而行。

萧弋吃着手上的、盯着路上的,芸豆糕、奶皮卷、糖炒栗子,恨不得一样买一点。

嗜甜如命而已嘛,不丢人。

沈夜今儿个没穿官袍,换了一袭不算厚重的天青色便服,行走之间翩跹而飘然。

萧弋则仍旧是玄氅加身,隐约可见里衣的暗红襟边,随意半束的马尾,也环着绛色的缎带。

说来奇怪,萧弋与沈夜两人间,仿佛已有种无需言明的默契。两人就这样缓步走着,沈夜撑伞、萧弋沾光,在雪地上留下两排清幽的足印。

殊不知,他二人的芝兰玉树、颜如渥丹,早被大街小巷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的男女老少偷瞄了个遍,谁不叹一句“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

若说这两个少年人,穿青衫的像是位天将,不食人间烟火,周身笼着触不可及的结界,凡世俗物只能远远地顶礼膜拜之。那着玄衣的那位,也当算谪仙,久于花花世界中游走。

比之沈夜,萧弋明显好亲近许多,一副翛然的神采,脸上嵌着似笑非笑的雅逸、天高云淡的清朗,满目皆是山长水远。只可惜,他的面色始终幽白得过分,藏不住病骨沉疴,教人见了,多多少少得叹惋几分。

这种矛盾,在萧弋身上和融共生,说不清道不明,就像雨雪纷飞的清明,分明在春日,却有透骨寒。

萧弋偶然间斜过眼去瞥瞥沈夜,又见沈夜直视着前方,目色清冷而从容,心底下不禁也笑叹道,那女主秦绯,当真好福气。

算算时日,原书中的剧情应已进展了百分之三十,这会儿,约么刚好是大邺乾和十五年的岁初。

沈夜此行的目的地,萧弋大概能猜到,就是位于朱雀大街的燕台驿。

原作里提及,燕台驿由朝廷兴建,分东西二区,东区专门用来接待各处夷使及内外官员,并为之提供食宿。西区则另设集市,上流社会的达官显贵们,都很爱到此游逛。

如果当下的剧情全部按照原书发展,那么沈夜今日就会在燕台驿与某位大邺属国的权臣会晤。

而女主秦绯,今天刚好也会在燕台驿出现。沈夜与秦绯二人,因而阴差阳错地来了次“亲密接触”。秦大小姐便借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地向沈大人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萧弋当初看书实在太囫囵,对这段情景,仅有些模糊的印象。

他实际也是要去燕台驿的,这倒好,他像是能看上一场好戏了。

朱雀大街距离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人拐过街角,终于能遥遥望见燕台驿内的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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