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弋,你……你虽然是我敖族人,却不是在南海长大的。可你……可你究竟为何会知道这些?”萧肇心绪难平,一阵阵惴惴不安。
他不知原身已被萧弋取代,从前都只单纯地以为,萧弋纯粹是觊觎族中的瑰宝,想盗取宝物用以牟利,和其他族人一样,萧弋并不知这瑰宝到底是什么。
而今看来,萧弋对于敖族圣物的认知,甚至比他这族长还要全面得多。
“阿肇,我与你说这些,是因为‘天机令’存在于敖人领地一事,往生楼的楼主和代理楼主,应该也已知道。江湖势力一旦踏入部族聚落,只怕族人们就再过不了安宁的生活。”萧弋淡漠偏过脸去,避开了萧肇滚烫的目光。
他继而又道:“诚然,楼主和代理楼主两人对‘天机令’存于孤岛的事实并不知情,他们的认知应都只到‘天机令’藏于敖人族中这一步。寒江雪只是听令之人,就更不会知道‘天机令’的具体情况,她的情报网,顶多也就能打听到,咱们敖人族中有件圣物。她奉命前来南海,不就是为楼主寻觅那件圣物的么。你瞧,包括你本人在内,也都还没全然了解有关‘天机令’的奥秘,萧诰就更不可能知道一星半点。寒江雪与萧诰合作,再怎样都是徒劳无功。”
萧弋告诉萧肇的已够多,却仍然不是真相的全部。
除去往生楼这股江湖势力,萧弋原身的那位父皇,暗中其实也想得到传闻中的“天机令”。
书里虽没写明具体原委,但萧弋认为,原身早前以流落中原的敖族人身份到南海敖人的部落里居住,后来便仗着便利闯入祭坛盗宝,这些其实全都是老皇帝故意为之。
老皇帝身为天子,大邺太/祖皇帝的直系子孙,从先人处知晓“天机令”的某些不曾求证真伪的秘辛,也不无可能。
他让原身去盗取敖人圣物,心里头想的或许原是一石三鸟之计,让原身换得投身往生楼的机会固然重要,可若还能将“天机令”也一并收入囊中,那岂非更为妙哉。
可惜老皇帝想法虽好,却未料想秘辛非真,原身把祭坛翻个底儿掉,也什么都没能找到。
萧肇正想再说些什么,萧弋却忽而站起身来,眼睛瞄上了这间暗室一侧的矮桌壁。
适才进屋时,萧弋就已看到,那张桌子上,摆着几副冰冷的刑具。
他神情淡薄地从桌上拿起一条皮鞭,放在手上把玩两下,而后便歘地将这鞭子向地面抽上几抽,屋里霎时一片惊天巨响。
萧弋同时看一眼萧肇、又看一眼屋门,目光玄杳。
原来就在须臾间,寒江雪已回到船上,脚步声正急匆匆地往囚室这边走着。
她也不是自己一人前来,走在她身旁的另一人,萧弋和萧肇听那足音,都能判断出是萧诰。
再接着就又听无风榭的婢女在向寒江雪通禀,说萧司非现下正在萧肇的囚室之内。
萧诰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致,先寒江雪一步,一脚踹开囚室大门。
“行啊萧弋,你居然,还、没、死!”他由衷发出感叹,便擎等着要瞧一出好戏。
萧弋见屋门大开,回眸冲萧诰一记浅笑:“族长,我可得多谢你,若非你的那支箭,我如何能换得眼下这些好日子。阎王爷这回不收我,往后的很长一段时日,怕也不会收了。”
他说罢便又转回头来瞧着萧肇,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起手中的鞭子:“萧肇,我苦思冥想,要解自己心头之恨,果然就只有拿那一个法子来处治你。”
“什么……法子?”萧肇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萧弋神色阴沉又邪佞:“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同胞手足,一个个被丢进海里喂鲨鱼。然后再把你的肉,每天都片下来几片,当成鲨鱼的小零嘴儿。”
这家伙这番令人窒息的言辞,只教在场众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寒江雪轻唤了声“好弟弟”,虽没再多说些什么,可面上也尽显出不适之色。
萧诰吸溜吸溜鼻子,黑着脸道:“萧弋,没想到你对待萧肇,竟然比对待他阿父还残忍。”
“我当这是族长对的夸赞。”萧弋阴寒地皮笑肉不笑。
出了这间暗室,便能感到外面的天头已在不知不觉间变了颜色,现在正是狂风呼啸、巨浪滔天。
纵然是寒江雪这艘庞然大船,在海面上也已无法平稳航行,不住地左摇右摆。
受不住风浪颠簸的人,更是早已阵阵恶寒,有头晕的有呕吐的,站都再站不稳。
萧诰并不打算留下来欣赏萧弋的残忍暴行,学着中原人的礼数,向寒江雪拱手告辞:“雪司舆,外面怕是就要有海啸了,我再不回自己船上,就要回不去了。那咱们可就说好了,到了继任大典那日,就按照你我约定的办。”
他鄙薄地睨了睨屋里,也分辨不出瞅的是萧弋还是萧肇,随后便带领手下一干人等,趁着风浪还不算太可怕,匆匆搭乘小船,回到了浮在不远处的自己那艘船上。
约么是天降暴雨的关系,海面上肉眼可见的范围越来越狭隘。
刨开寒江雪与萧肇的两艘船只,这一片海域上,似乎再见不到其它航行中的船舰。
却不知,就是在这时,有一艘外表看着不起眼、规格也远不如那边两艘的船只,如幽灵一般,在漫天的雨水中随浪起伏、若隐若现,渐渐地靠近了这片海域,不仔细去看,必然发现不了。
寒江雪这艘左摇右荡的大船里,萧弋和萧肇的恩怨纠葛仍在持续。
萧肇强忍伤痛嘶吼着,一面怒骂萧弋狼心狗肺、一面誓要与手足同胞共进退。
“萧肇,别着急啊,我这就让你和族人们见上面。”萧弋却丝毫不介意萧肇对自己的痛斥。
他挥手招来两个无风榭的下属,让他们架着萧肇去往另一间囚室,自个儿则随着船身的摇摆,晃晃悠悠地走在萧肇身旁。
寒江雪无奈叹息,只得带领几名下属,缓步跟在萧弋身后。
哪知,萧弋与萧肇三人刚停步在关押着一众敖人手足的屋子前,屋里便传来了奇异的响动。
再就见那屋门居然从里侧砰然大开,刹那之间,一束青芒便如流星划过夜空,直往门外飞射而出。
眨眼都嫌不够的功夫,一束清影已立身在萧弋身侧。
而清影手执的长剑,剑身已抵在萧弋的脖颈之上。
这遭变化太过迅疾,完全不给旁人反应的时间。
寒江雪堂堂往生楼无风榭之主,好歹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眼见萧弋命悬一线,惊惶凝目之时,也忙示意手下万莫轻举妄动。
萧弋斜眼瞟瞟那柄早不知第几回威胁到自个儿性命的剑:“没想到,在这种海角天涯,竟然也能与沈大人相遇。大人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轻蔑的笑言中,却也有几分无惧生死的味道。
不错,清影正是沈夜,青铜古剑,自然是与他形影不离的六斮。
寒江雪眼神再度蓦然一紧:“尊驾是锦衣卫指挥使沈曦行?!”
“正是,”沈夜清冷身形如傲立云中,沉静应道,“雪司舆,幸会。”
寒江雪虽然满面焦色,但音色尚算镇定:“沈大人,我们往生楼无念阙的萧司非有伤在身,你挟持一个重伤之人,是否有失侠者风范?”
沈夜冷眼相视:“此人诡计多端、狡猾难缠,所犯罪行罄竹难书,我早在中原时,就应带他回锦衣卫治罪,今日我缉拿犯人,何来挟持一说?”
锦衣卫属朝廷重兵,有着先斩后奏的特权,往任意一处捉拿嫌犯,确实都无可厚非,往生楼也一向无意与锦衣卫为敌。
寒江雪默然叹谓,谨慎上前一步,改口问道:“沈大人是怎样上得我这船的?”
沈夜的剑刃却也离萧弋的动脉更近一厘:“雪司舆的这艘船,防控也不如何严苛,想进来不是太容易。”
寒江雪不敢再轻易移步:“那沈大人这是要?”
沈夜手肘顶了顶萧弋后脊,让萧弋往楼梯方向走去:“敖族人与中原人皆属我大邺子民,族长萧肇已被圣上赐封‘开国承平伯’,我缉捕罪犯之际,又见忠臣良民无辜被俘,罪犯仍要缉捕,忠臣良民也必然要去解救。”
萧肇也在这当儿顺势抬起双手,往沈夜六斮外侧剑刃上一蹭,绑着他两手手腕的绳索,当即就断裂脱落。
他一个闪身便窜入囚室,便见一众手足安然无恙,而曾经在江夏有过一面之缘的秦大小姐,居然也在这间屋子里。
“萧族长,走走走,咱么快走,有什么话都离开这儿再说!”秦绯不等萧肇发问,就急急地和他点个头,又冲屋里的其他敖人同胞使个眼色。
其他人就都跟约好了似的,齐齐起身,也坚定不移地向族长萧肇颔首,随秦绯鱼贯出屋。
就这样,沈夜说不是挟持萧弋,实际情况却比挟持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带秦绯在内的一众敖人,都跟随着沈夜与萧肇,在全神戒备下与寒江雪无风榭的人马呈对峙之势,一点点绕行楼梯,直至走上夹板。
这会儿海上狂风大作,惊涛骇浪只比刚才狂妄百倍。
暴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划得漫天惊心动魄的大口子,怒浪狂涛激得大船每晃上一下都像要从一侧倒翻。
人只要从船舱里探出脖子,马上就成了落汤鸡,夹板上水漫金山,没有一处站得住脚,哪怕死死抱着桅杆,也随时都能被飓风吹飞。
寒江雪和她从中原带来的人马,哪见过此等飓风海啸的大阵仗,自个儿一个不留神,便要被狂浪卷走,就更不要提什么从沈夜手中解救萧弋了。
而萧肇与他的敖人手足都是自幼生长于海边,无不熟识水性,即使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条件下,也仍能游刃有余。
大船船身上,前后绑着两艘救急之用的小船,萧肇率领敖人手足放小船入海。
敖人族众一个接一个平稳跳落到其中一艘小船之上,沈夜则一手架着萧弋、一手领着秦绯,带同两人跳入另一艘小船。
寒江雪等往生楼众自身难保,只能无计可施地睁眼瞧着萧司非与沈夜及敖人族众一同远走。
“萧族长,稍后见了!”沈夜隔着海面上层出不穷的漩涡汹涌,向前方萧肇的小船,指了指风雨飘摇的远方。
萧肇应是有所回应,但因为风浪实在太过巨大,他说了什么,沈夜这头却是听不到了。
两艘小船犯不着用手划桨,光靠大浪推移,就都在顷刻间离得寒江雪的大船要多远有多远。
岂知万丈狂澜甚是无情,两艘小船前行的方向偏差得越来越多,最后已被卷往了完全相反的海域,谁也再瞧不见谁。
秦绯但凡一张嘴,就会吃到雨水与海水混杂的满口咸腥,以至于想叫也无法叫出声来。
沈夜和萧弋三人把秦绯夹在中间,一人坐在船头一人坐在船尾,拼尽全力地维持着小船平衡,与翻滚的波涛顽强抗争。
怎知这时又一个惊天巨浪从天上拍下,沈夜萧弋秦绯三人所在的这艘小船,一下子就被巨浪拍散,三人于一霎间全都坠落海中。
沈夜奋力伸出两手,在萧弋和秦绯两人就要被漩涡吞噬之际,一手够到萧弋、一手够到秦绯,让他三人一人抱住快浮木,用自己的身躯在两块浮木之间架起座桥梁,硬是没有让三人被风浪吹散。
不知随波逐流漂浮了多久,海上这场是空前绝后的大风暴,终于渐消渐止,狂风散去、暴雨停歇、怒号的浪涛复归平静、太阳重新冲破了的云层……
耗光/气力的萧弋沈夜秦绯三人,最终搁浅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岛上。
小岛的浅滩细沙绵软,能够平躺在沙滩上沐浴阳光,对劫后余生的三人来说,不可不谓幸事一件。
秦绯惊魂未定,在大哭一场连翻了几个身后,小脸蛋贴着沙子,竟又沉沉睡去。
萧弋目光幽宁,呼吸平静,寂然地望着天上飘过的浮云,长久没有吭声。
就在他身边的沈夜,原也和他状态相似,像是在这一日的这一时,只要还活着,还能看到蓝天与日光,其余的一切,就都没那么重要。
可再过少时,沈夜却又侧过了身,渊沉的视线,静谧落在萧弋的头上。
再过转瞬,便见他挺起上身,将脸凑近萧弋,线条清晰的下颌缘,就快贴到萧弋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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