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不可见,但幽冥大海却是真正存在的地方。”
李辟尘听他话,便是笑起来:“你既然知道了幽冥大海,为什么不认为虞渊是存在的呢?”
“幽冥海是死人去的地方,人死了,总要有个去处,有仙人有天神,那自然也有幽冥,你们修行人不老是讲阴阳吗。”
幼伯子笑:“但是虞渊,谁真正到达过?只存在与志怪神话中的地方,哪怕是修行人也都迷茫的很。”
“像是我,就仅仅知道虞渊是传说中的日落之地罢了,但那里有什么?谁说的清楚?虞渊真的是一处河流吗?还是一处云山峡谷?还是另外一片大海边缘?”
李辟尘惊叹:“你想的真的很多,事实上,我也不清楚虞渊到底是什么样子。”
幼伯子又笑:“你连虞渊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要去寻找它吗?”
李辟尘开口:“我不知道虞渊,但是虞渊不会动,阴阳之中,阴世静谧而阳世移动,就如同我们和这副白骨,它已经死去,再也无法复苏,而我们仍旧活着,在世上看尽绚烂光彩。”
幼伯子摸了摸下巴:“说的也有道理。”
二人行走,李辟尘问幼伯,年至如今,他已翻过多少次小重山,葬过多少尊盈白骨?
幼伯答,十五年风雪,已不知道葬过多少亡魂,八十里小重山就是八十里乱葬岗,地方不大,山岭不长,然而当中埋下的,白骨与白雪早已浑然为一。
他唱诵起古老的歌谣,雪山中,天音悠悠而响。
昼夜难定,光影交织,荒云山雪。
李辟尘喝着那酒水,幼伯在一侧擦着嘴角,他们走到第四个夜幕,大风遮蔽了星辰,大雪压在了天穹。
黑暗中,有沉闷如雷霆的声音响起。
就像是有恶兽潜伏在黑暗之中,幼伯皱眉,看了看四周,道:“道人啊,有些不对呢。”
忽然,李辟尘开口,道:“幼伯,我请教你,你认为,梦是什么?”
幼伯不假思索:“平素里不曾做到过的事情,此便是梦。”
他说完,却又笑起来,问:“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呢?”
李辟尘点头,却是不答他,而是轻声道:“纵然人间精彩无比,但也不过是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知今夕是何年。”
“幼伯,大梦当醒否?”
“自然是当醒的!”
二人一问一答,李辟尘点头:“听着风雪雷音,你的大梦也该醒来了。”
幼伯愣住,奇怪道:“你……说的什么?”
李辟尘看着他,忽然摇头一笑,指了指后方。
幼伯转身,见到茫茫白雪皆起,在黑暗中,一副又一副的白骨站了起来,他们空洞的眼窝注视着幼伯,此时站起来,颤动着上下的齿,发出了声音。
“莽莽无归途,盈盈皆白骨。”
“皑皑雪山怒,悲言化血枯。”
“千金散尽去,到头作黄土。”
“苍魂迷妄途,酒落百邪除。”
“大道通天在,前路岂能孤?”
本是给白骨的葬歌,如今却对幼伯响彻,后者呆在原地,而李辟尘则是缓缓道:“万千埋葬者的执念,汇聚成了你,八十里小重山,十万白骨盈,你忘记了前生,不过……倒也挺好。”
“三百年大梦,几度春秋?”
“六七世风雪,悲苦欢愁。”
“大梦当醒,幼伯,你看看他们,每一个都是你,他们在请你葬下他们,亦是在请你埋下自己。”
那些白骨叩首,幼伯无言,他望向李辟尘,忽然道:“我……是梦中人吗?”
“十万白骨一场大梦,浩浩荡荡,这念头,足以贯穿霄汉。”
“但不仅仅是他们,我也是你的梦中人。”
李辟尘轻轻一笑,幼伯不解,此时四方忽然雷霆大震,他悚然而惊,猛地抬头,却见远方风雪都被炸开,那如洪流般的白浪汹涌澎湃,埋山倒海!
“雪崩!”
幼伯失色,而李辟尘则道:“有何可惧?不过一梦罢了,南柯树下说南柯,黄粱木下……叹黄粱。”
“梦里不知……身是客。”
手掌轻轻拂去,正是信手而为倒珠帘,咆哮的白龙顿时静止了一瞬,而后……向着两边轰然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