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凡人?”
“........”
白衣的少年,亦是这位妖王不再回应,他的目光凝聚起来,酝酿着危险的气息。
如果这个道人敢于在云鬓的墓前说三道四,我立刻便将他分尸于此!
纵然云鬓曾经说过,让自己不要再杀生,但若这道人出言不逊,便也休怪自己!
他的心中戾气爆发,只等李辟尘一句失言便会出手。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这种时机,李辟尘只是盯着那诗句,忽然问道:
“这是你写的吗?”
一声轻叹:“有意思,有意境。”
“西陵,真是熟悉又陌生的名讳,即使我知道,此西陵非彼岸西陵,而这惊鸿照影,影亦非影,可仍旧忍不住慨叹一声。”
“可以见得,你那妻子,必然是一位极美丽的人,自然,也是一位极秀气的人。”
“妖与人相恋,这倒也没什么不好。”
李辟尘坐了下来,而白衣妖王则是面色稍缓,道:“你这道士,倒是还会说上两句好话。”
但他这话才出口,下一瞬间,李辟尘的话语就让他双眉倒竖起来,心中大怒。
“她花了一世光阴,磨去了你的外在戾性,这是好事情,你不应该为她的离去而悲伤,而是应当更加快乐的活下去。”
“道士——!”
白衣妖王大怒,此时那股妖气冲天而起,震开天上大雪,而四方山林中,那些惊醒的野兽无不四下逃遁,惶惶不已。
然而又是下一瞬间,白衣妖王停手,因为李辟尘再度一叹。
“花开一瞬,玉老千年。”
李辟尘坐在雪与土中,深邃的山林在夜幕之下显得极其可怕,但道人的声音却是朗朗,如清风般拂去一切恐惧。
“她如那绚烂的花朵,在你漫长的生命中匆匆而过,但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美丽,你如那玉石,纵然千年风霜也不曾在你的身上留下痕迹,玉能记得花,花能记得玉,天长地久也终有尽时,故不必在乎永恒,而是只作那一瞬便是极好。”
“觑百年浮世醒,恰似大梦忽止;眨眼间白石已烂,转头时沧海重枯!”
李辟尘在开口,但却似乎不再是对着妖王而语,更不是对着那坟墓而说。
就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花开一瞬....玉老千年?”
白衣妖王的目中透露出迷茫的神色,而李辟尘并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那座孤坟。
“再看一瞬?”
此时风雪漫天,声音落下,任凭天时乱炁将两人隔开,只是刹那,白衣妖王的眼中,光阴变幻,他恍然回神,却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大江之畔,前面有一个少女缓缓行来。
他依旧是那般少年模样,而那人也是曾经少女。
一如往昔,一如过去,自己站在众多凡人士子之内,对人间的这些所谓诗词歌会嗤之以鼻,故此离开,出现在玄江水畔。
但却从不曾想到,居然会遇到那个女子。
千百年不曾有过悸动的心中升起了烈火与光明,看着那少女站立江水之畔,底下所映照的倩影,纵然高贵为妖王,也不由得心中生起忐忑。
他从未想过会喜欢上一个凡人。
若是天上真的有七情之神,或许正是那位大能开了一个玩笑。
但他却并不讨厌这个玩笑,甚至极其感激那位根本不存在的七情之神。
即使知道,这个少女只有二十岁的寿命。
“你......”
妖王迈出了步子,一如四百年前那样。
眼中的雾气朦胧起来,天上响过轻雷,落下淅淅沥沥的细雨。
少女转过头,那双好看的眸子中带着询问的意思,而妖王伸出手去,却只触碰到一团雾气,在这细雨当中,渐渐消失殆尽。
“城上斜阳....画角哀。”
“再无莲华....旧池台。”
“西陵风下....玄江雨。”
“曾是惊鸿....照影来。”
妖王喃喃念诵诗谣,他呆愣的站在雨水中,轻雷隆隆,江水荡荡,那少女的影子在眼中挥之不去,但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只是那双眸子望向江畔之水内,仍旧可以见到那倾国的侧脸。
她在笑,而自己也在笑。
白衣妖王看着水面,那里面的影子在动,那是四百年前的自己与她。
在江水之畔上结缘,后来于莲台之侧再遇,直至.......
她被葬下,埋于土中,那嘴角依旧带着笑。
“你没有救她?看起来,她是染上了连妖王,仙人都没有办法的病症?”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江水上顺着风传来,白衣妖王听着,那似乎是自己内心的声音,又好像是那个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