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说的不算,虽然有功名在身,但只要县官想,就可以拿他下狱,向上一报,就能剥了他功名,如果功名没有了,那不仅仅是贡士的名誉扫地,同样,他的妻子,孩子,也要受到牵连。”
“贡士屈服了,并且再也不提那段事情。”
“县官很满意。”
“少年从那一日,看清了贡士的悲惨,少...不是,青年用最大的努力去考,希望能够求取功名,能够为贡士平反昭雪。”
“他甚至对天子还有一丝期望。”
“于是,这一考,就考到了旧历二十九年。”
“第四次考试失利。”
“少年也已年岁日长。”
“旧历三十年,贡士病逝,带着怨恨与不甘离开了这片人间。”
中年书生说到这里,眼角似乎渗出泪水。
“他临死前对少年说,让他一定要考,继续考,少年不解,问这个世道如此混乱,为何还要去考试做官,贡士却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道,天子暴毙于今日。”
“贡士死了,同一日,天子去世。”
中年书生说出这些话来,半老汉子摸了摸下巴的胡须,而白衣女子挑了挑眉毛。
白衣僧人道:“世之业火,恐怖如斯。”
白衣少女看向僧人:“世间业火,你说贡士能诅咒一位天子?”
白衣僧人:“天子当死,命数如此,凡人帝王,得业火最多,既世道昏暗,则他命格有光,如今光芒大熄,暴毙便是常理之中。”
“一根稻草能斩山海,山海坍塌,临界之时,稻草飞舞而至,山海便崩。”
白衣僧人说的很直白,中年书生笑了笑:“少年以为这是巧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大师所说,但是贡士死了,天子也死了,于是朝中乱了一阵。”
“天子死,没有留下遗嘱,自然就有很多人开始乱,但这些和白沙镇无关。”
“三年无号,之后,国乱定.....”
士兵开口:“当今天子,是原天子第二子继位,废太子,杀五弟,改号称元,是为天宏元年。”
他看向书生:“所以少年在天子死前,放弃了自己的理想,他已经知道,世事之艰,之黑,之恶,不是凡人所能扭转的。”
中年书生笑了笑:“是啊,但后来,青年想到新的天子继位,不应该沉沦,而是应该捡起来,继续去考。”
“而且前朝余孽都已经被肃清,据说那少女也被诛连,而左相曾经干过的事情,也都浮出水面,一一遭到清算,他自然被诛了九族。”
士兵忽然嘿了一声,极其大。
半老汉子也笑起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白衣少女点了点头。
白衣僧人则是念了一句佛经。
中年书生继续说着:
“科举,那是一种执念吧,贡士自己不能向天下人说,他本是那一年的状元,但他可以教导出一个新的状元,他可以向天下人展示他的知识.....”
“少年也是这么想的,他想要让父亲的荣光被天下人都看到,他想要让父亲被永远传颂....在青史中留下浓重一笔,随后再洒然而去。”
“这不是很好么?”
中年书生说到这里,便有些惨然。
“但我终究无法继承父亲的遗志,而这世道每时每刻也都在变化,每一年我都从未曾考中过,从天宏元年开始.....至今第十次名落孙山。”
半老汉子道:“是朝堂上还有那帮子余孽在?”
中年书生摇了摇头:“是我自己难成大器,因为失败的太多,连心气都已经被磨灭,人啊,失败的越多,就是越怕,越怕,越难以成功。”
“我现在只是为了完成父亲的执念而活着......仅仅是这样罢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忽然笑起来:“我三年之后还会来考试的,正如船家所言,我会考到我死去为止,这是一种理想。”
半老汉子嘿嘿的笑:“理想啊,对啊,这才是正道啊。”
“陌上红尘,日月无根。”
他看向其他人,缓缓道:“我也有一个故事,大家想要听么?”
...........
仙祖对李辟尘传音。
“那中年书生会成大官,他会在十二年后成功,他是有才华的。”
李辟尘对仙祖道:“这就是凡人的执着,魂牵梦绕,他今年四十余,他会在六十岁时成就三公,位极人臣,逝去之前为自己的父亲平反昭雪,得偿所愿之后逝去,但那道执念会游荡千古不散。”
“过去便是未来。”
“我不是说了么,他是大器晚成。”
仙祖:“你拘了他的执念?”
李辟尘笑:“是他自己难以割舍,这就是‘继承’。”
“或许周河上,有这么一位永远赶考的书生在,也能解掉不少人的烦恼忧愁,他为所有人宣讲他父亲的道理,弘扬他父亲的名,是天下的楷模。”
仙祖摇了摇头,却又若有所思。
这比起自己的证道超脱来说,似乎也很相似。
世间有大忧愁,世人莫不得解脱,连天尊都是如此。
这条河上已经没有时间。
中年书生的这道执念,是从未来而来的,这是太乙的手段,也是江沽的法力。
李辟尘:
“日月无根天不老,浮生寄语执此遥,陌上红尘昏复晓......”
“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大道无尘,见天水东流,直追星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