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之上。
先前还在观看着苦情戏的众老百姓，见到只不过因为加入一个稚嫩少年，剧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前戴着面罩的高挑捕快，居然一下被稚嫩少年打倒在地，众人纷纷发出了声惊呼。
眼见着先前还在述说爱意的少女，此刻想要去把两人拉扯开，可不过一眨眼间，捕快攥住少年的手，趁着他来不及反应之际，不仅起身制住了他，更是从后方掏出一捆麻绳——
两下将少年捆了个结实。
顾九原本以为陆五是吓吓他们，可没想到，他还真把秦觉给捆了，眼看要拉他进衙门去。
秦觉显然也是措手不及，他咬着牙看着陆五，“你——”
嘴里头不过刚蹦出一个字，只见陆五也不怕人笑话了，当即把自己脸上的黑布巾扯下来，想也没想卷成一团塞住了他的嘴。
秦觉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呜呜咽咽着，可无奈双手被捆住，没有办法挣脱这局面，只有用眼神死瞪陆五。
顾九在陆五真要拉着秦觉进衙门时，终于收回不敢置信的目光，攥了攥拳头朝他道：“小十还是个孩子，他也是一时冲——”
“管你小十还是小九。”陆五顶着滑稽至极的脸，神色冷冷瞥向她，“正因为是孩子，才更不能放过，这个道理，你明白的。”
顾九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是啊，她明白的。
早在洛水河畔的村庄里，陆五去翻虎子家后院时，就已让她明白了这个道理，陆五坚信并且将她说服的道理。
秦觉嘴巴被塞着，手也被捆着，陆五就拉着一根绳子，在前头牵着他，每次使劲往前一扯，使劲僵在原地的秦觉控制不住，就要往前被扯上好几步。
顾九亦步亦趋跟了上去，想上前去拉着秦觉，跟陆五的这股力量抗衡，但显然是在做无用之功。
于是围观的众百姓看到，顶着张可笑脸的冷脸捕快，仅仅用一根绳子，就把两人都给带动了，一个是突然冒出来的暴躁少年，还有一个是先前还在述说爱意的少女。
这幅场面实在是太过可笑，于是许多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些刺耳的笑声隐隐传到顾九耳朵里，她抬起眼去看秦觉，只见他使劲摇着头对她使眼色，拼命让她快走，到时再想办法。
顾九又把目光望向陆五的背影，看见他一意孤行扯扯绳子，不管是对身后的他们，还是对于大街上其他人的笑声，全然都不放在心上。
看来他今天是铁了心，要教训秦觉这孩子了。
顾九蓦然松手，瞪着陆五背影，咬着牙大声道：“你不就是不想喜欢我吗？”
陆五正欲扯绳子的手一僵，整个人的身形跟着一僵，被他扯着的秦觉也因为这声吼，对她使眼色的动作都忘记做了。
顾九不等陆五回头，反正她知道他听得见，继续咬着牙大喊：“我不喜欢你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你了，更不会自作主张缠在你身边，这样行了吧？”
围观的众人笑声也停止了，全部都顿下来，听着这小小身影爆发出的怒吼，在心里揣测着那位冷脸捕快，究竟是会如何回应她。
难不成，这三人……
还有剪不清理不乱的关系？
陆五听了她这句话，才缓缓转过头来，丝毫不觉得尴尬，眉眼之间皆是淡然，他淡淡道：“行，再好不过。”
“那现在。”顾九不再用吼的了，她瞄了眼一旁秦觉，问道，“可以把他放开了吗？”
“行。”陆五垂了垂眸，“我放开。”说着他真松开了绳子。
顾九在心里舒了口气，连忙上去想给秦觉解绑，可不过又一眨眼间，本来还空无一人的衙门前，从里边冲出了几位捕快。
他们看到眼前这一幕后，二话不说，两人一左一右架着顾九，把她往远离衙门的地方带，另外几人则是给秦觉松了绑，可惜只不过刚一松绑，又直接掏出了副镣铐，重新拷在了秦觉的手上。
顾九见到眼睛都瞪圆了，她想挣开架着她的这两个捕快，然而他们的力道不容许她有半分挣扎，她只能把目光望向陆五，又扯开嗓子朝他吼道：“你不是说过了，你会放开他吗？”
“是啊，我说了。”陆五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我也放了。”
顾九：“那——”
“他们？”陆五突然笑了笑，“我管不了。”
他看着顾九仿佛失去思考能力，也不挣扎了任由自己被一点点拖走，最后看着她道了一句：“殴打公差本就不是小罪，若不想有现在这种局面，从一开始，就该管好你的弟弟。”
最后两字刻意加重语调，还含了无限的嘲讽之意。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同被人架着的秦觉一道，所有人不过片刻之间，身影全都没入了衙门内。
顾九人被拖到了大街中央，两个捕快终于舍得放开她，看着她面色上皆有不忍，“小姑娘，下次别再妨碍公务了。”劝完两人转身离开。
旁边的百姓们看着她，笑也笑不出来了，全部都是同情的目光，同时夹杂着七嘴八舌，纷纷猜测陆五的来历。
顾九的脑袋转了半天，最终看着对街，高高悬挂的登州衙门四字，双手慢慢攥成了拳，指尖一点点，收拢进肉里。
*
秦觉被压至牢房听候发落，陆五则是到了衙门后院，不过片刻，就有厨房大娘听闻消息，前来安慰他的同时，还给他煮了两个滚烫的鸡蛋。
又不过片刻，等陆五坐在石凳上，将鸡蛋往自己额头一敲，敲碎后把外壳剥开，用它去滚右侧青了的脸颊时，恰好路过的知府夫人来了。
她把一盒上好的药膏放在石桌上，看着陆五脸上被画成的那副鬼模样，而另一旁脸眼见着越来越肿，忍不住心疼地说道：“小五阿，这药你记得搽，才会尽快消下去，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尽管吩咐厨——”
“知道了。”陆五将药膏拨到自己面前，一边用鸡蛋继续滚着脸颊，一边淡淡道，“我会看着办的。”
知府夫人愣了一会，她见到的他从来都是笑脸待人，何时有过这副冷淡赶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