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我都知道。”顾九连连点头，“吃完赶紧上路是吧？知道了知道了。”
陆五见她如此配合，随即不再说话，趁着天色还没黑，赶紧出门刨白菜。
从挖白菜到煮白菜，陆五花了不过一盏茶时间，当热气腾腾的白菜汤出锅，根本无需等到他端过去，顾九早早站在一旁，找了个碗乖乖等着。
陆五先前透过眼角余光打量了一眼，发现还是个超大型号的碗后，撒盐时，手抖了一抖……
不过这事，他身边的人没发现，他也就装作不知道。
等到身边人捧的大碗盛满了汤，用个跟碗比起来小得可怜的调羹，小心翼翼舀起汤，又小心吹了吹，缓缓送入口中，陆五终于没忍住问出声：“怎么样？”
身边的人点了点头，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好喝。”
说完她直接就着碗吹了吹，看样子还有干了的打算。
陆五放下心来，看来盐没放多。
他从一旁的蒸笼上拿出热好的饭菜，自己一边快速扒着饭菜时，还斜过眼去偷偷望她。
望着望着，他觉得碗里的饭菜突然不香了。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一碗只加了盐的白菜汤，喝得那么有滋有味。
难道真如同她所说，好吃的吃得太多，都变得腻味了，白菜汤对她来说，是美味佳肴？
他不敢苟同。
陆五碗里的饭菜解决之际，顾九的白菜汤也已见底，她掏出锦帕擦了擦嘴，对他笑道：“你亲手种下的白菜，亲手收获的白菜，又亲手烹饪的白菜汤，很好喝，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陆五这时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非得要吃白菜，就是为了在最后关头，来上这么一句，让他堵嗓子眼的话？
不等陆五应答，顾九已经朝门外走去，只是在推门出去之际，又转过头来，向他报以温柔的笑，“当然，如果味道能再淡些，那就更美味了。”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屋内，陆五的目光不由自主望向锅中，那里还残存着一点汤汁，在他还未在心中做出决策，身体已经先行有了反应。
他将汤汁盛在碗内，想也没想，直接就着碗喝，可是等汤汁一入喉，他平静无澜的面上，才终于有了些松动。
陆五放下碗，望向屋外时，不经意间瞥到那早已化了雪的汤婆子，他的脚步不由自主，朝它走了过去。
一念之间，汤婆子已到了手上，又在一念之间，他已带着它出了门。
此时正值黄昏落日，余晖将雪地染得一片金黄，处于风雪中的那个娇小身影渐行渐远，眼看着快要消失在茫茫雪海的尽头。
他想也没想朝着她追了上去。
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她在他跑到一半途中，突然回过头来，笑着看他，似在等他。
陆五又开始痛恨起自己的一时心软，他慢慢朝她走了过去，在接近她之际，只听她道：“陆五，你来啦。”
陆五把手中物件递给她，“你忘了这个，你……”故意的吧？
算了，他决定不再问。
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何必再问？
“多谢，我居然把它给忘记了。”她看上去颇为懊恼，不过，随即又绽出一抹笑，“肯定是因为你做的汤太好喝了，所以才会把这么重——”
陆五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这个，明明那么……”那么咸的汤，咸得人发苦，为什么要喝？
算了，他还是决定不再多问。
有时候面对有些事，就跟煮汤时撒盐撒多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会比较好。
他见面前人接了汤婆子还在发愣，又把东西从她手中拿回来，“走吧。”
她转头望向他，眼里带着错愕。
他自己都能察觉到，他言语中的不自然。
“风雪大，夜也深了，送你一程。”他道。
“嗯，好。”她笑得眉眼弯弯，“多谢陆公子。”
“送到桥头就回。”他冷道，“日后别再来了，既然你说你爹已将你许了人家，那么就好好安分守己等着出嫁。”
“好。”她应道。
“也别再寻死了。”他顿了顿，道，“世间上，活得艰难的人太多，可他们都没有寻死，你过得这般幸福，你自认为的痛苦，还比不过人家一根毫毛，有什么理由去寻死？”
“知道的，不会了。”她笑着答。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洛水之上，“况且不是每次寻死，都会有人经过救你。”
“放心。”她跟着他的目光一道望去，“这湖面已结了厚冰，我想死也死不了的。”
陆五噎了半响，道：“那就好。”但愿别再想出其他法子来。
这句话过后，两人不再言语。
直到已到了桥头边上，她从他手中接过汤婆子，对他笑着道了一声：“陆五，珍重。”
陆五看着她被余晖映得婉约，却依旧稚嫩的脸，道：“珍重，古翠……”
正当他在想着，要不要在后边加个花字时，从另一桥边走来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披着玄色大氅的少年，脸庞同她一样带着未脱的稚气，见到他们两人时，神色在刹那变化，“顾九！”
他听得明明白白，听得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