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是白日与黑夜的交界,亦是人最疏于防范的时候,因此当落日的余晖洒向大地,将官道上的那一列长队染上朦胧光晕,原先埋伏在两旁的刽子手一冲而上,将他们杀了个猝不及防。
在此之前,顾九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翻着话本,旁边的陆澜庭被她教训过后一动不敢动,多次竖起两根指头对天发誓,待他北上归来后,定将她安稳送回。
要不是一觉醒来就到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顾九早就抱着小铃铛跑了,可眼下只能暂时信了傻子的话,耗上半个月的时间陪他玩一玩。
就当,就当做好事了。
直到马车外边的厮杀声响起,落入耳里,顾九翻着话本的手一颤,抬眼望去,从陆澜庭没有光亮的墨眸中,瞥见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他二话不说将马车夹层打开,抱过一旁还在愣神的顾九,直接连着话本和人,一同塞进了夹层里。
啪的一声,夹层关上。
顾九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失神的心这一刻终于有所回转,拼命去敲打夹层的门,然而怎么样都无济于事,想来是从外边被锁上了。
陆澜庭的声音从外传来:“好好待着。”
又是这句好好待着,她很久之前就听过了。
“我会保护她。”陆澜庭丢下这句话,再没了声息。
他这句话中的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耳边的厮杀声仍在继续,顾九将身子挪了挪,从夹层下方的透气小孔,见到了缓缓渗入贫瘠土地里的鲜血,艳得瘆人。
陆澜庭从没想过会中埋伏,此次北上出行的人俱是顾相所安排,到了柳州伪装身形,正是为了不大张旗鼓,免得祸患无端上门。
他们这一行人看上去只是普通商队,而会盯上商队的人只能是野贼山匪之流,不过当他提了长剑掀开车帘,见到两方厮杀的人影中,另一方人的身形高大矫健,身法招式俱是诡异,一招一式毫不留情,完全不像为了钱财而来。
见到他出来,护着这辆马车的守卫分了分神,朝他大喊:“主子,先逃!”
这批人虽然来势汹汹,趁着他们一时不慎占了上风,可他们偷袭的只是长队中的中段,恰好是他们主子马车前后的这一段。
只要稍微拖上一些时辰,待到后援赶来,他们这批人即使来势再迅猛,到时也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陆澜庭没有听从守卫的话,他自己的身手自己心中有数,这些人的招式虽然诡异狠辣,可除非是几人合伙一齐围攻,否则他仗着手中这柄长剑,除了自保之外,还留有招架反击的实力。
他答应过顾九保护她的孩子,那自然会做到。
突袭的人见到一位玉面公子从车内出来,手下当即更不留情,拼命杀退着阻挡他们的人,只为了接近那辆华丽宽敞的马车。
陆澜庭仗着有守卫护住周身,没费上多大劲,甚至连手中的剑都只抹了两人脖子,便就靠近了后边那辆马车。
他迫不及待掀开车门帘,却只见原本应有两个小孩的马车内,此时看去空无一人。
陆澜庭的眼神落到了车厢左侧,随即心中明白过来,是陆九带着她藏到了车内,马车周身的护卫还在,他们现在定然安然无恙。
陆澜庭心中松了口气,再度转身,眼瞳望向藏有顾九的马车时,蓦然收缩。
前方护着马车的守卫仍在,只是不知何时飞身出了一人,直接落到了马车外边,扬起马鞭的同时口中一声“驾”,于是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那辆马车调离他们原本方向,往官道的左侧而去。
剩下的人还在厮杀纠缠,陆澜庭正欲骑上一匹马追去,可不过转眼之间,他跟前有人缠斗了上来,霎时刀光剑影铮铮作响。
陆澜庭分.身乏术,挥剑厮杀的同时,只能眼睁睁看着,藏有顾九的那辆马车,渐行渐远。
*
顾九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批人针对的原来不是陆澜庭,而是她,是她顾九。
她被马车带得颠簸了许久,在身子快要散架时,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只是这来打开夹层门的,并非是陆澜庭,而是一张陌生之至的脸。
这人将她打横绑在马上,一路慢悠悠牵着马,带她往眼前贫瘠荒凉的山走去的同时,还不忘嘴上打趣:“你跟画里的人最像,这回让大当家见了,指不定真能留在他身边,到时要是成了大当家的夫人,可别忘记小弟我啊……”
顾九听了他的话,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眼神一点点转冷。
没有走上多久,原先看上去光秃秃的山头,绕过另外一侧,竟然是一片寨子模样,此时正值黄昏落日,有一处房屋的烟囱上,不断飘出丝丝袅袅的炊烟。
寨子里一眼望去都是男人,见到她时,眼中不约而同透出亮光,顾九被这样的神情打量得,心中生出了无限不适。
她从马上被放了下来,先前那人扯着绑住她的绳子,直接将她扯到了一间宽阔大院,直到这时,她的耳朵才听到里面有女声传来。
顾九被扯进了正屋,见到屋里的一番情形后,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仍是不免被惊呆。
屋里先前在攀谈的几位女人,她们的眼神不约而同瞟向顾九,顾九同时看清楚了她们的脸,眉眼轮廓或多或少,都有一处地方像她。
而其他屋子里还有女声传来,这就代表着不止这几个女人,也许还有更多,多到她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