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里,椒房殿中,风卷帷幄,沉香如故。
三千苏醒过来,并不意外此刻的处境。那魏武帝确实年老昏庸,试图染指一个又一个儿媳。而长安君到底是过于自负还是瞧不起女人,以为将她送到魏武帝的床榻,就可以逼迫她羞愤自尽么。
三千刚准备坐起,嗅得淡淡的桑落酒香,又从容躺下。
“什么时候想起的?”染玉既没有撤去隐身诀,也不愿意摘下半边暗紫蛇纹面具,就站在珠帘外,嘴角噙着温柔笑意。
“得知小白的死讯那晚。”三千轻声道,眸光无喜无悲。
抹去短暂记忆的洛神糕对她无效,有助于忘掉前尘往事的孟婆汤也失去效果,她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于天意所恩赐的玲珑心思。
“阿千小寡妇,慧极必伤。”染玉低声道,语调冷淡。
“云阙,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眼,就一眼足以死心。”三千含泪笑道,一双原本清澈透亮的葡萄眼儿,氤氲着昆仑山的朦胧水雾。
“三千姑娘,孤是邪皇染玉。”染玉温柔一笑。
语罢,三千背对染玉,小声啜泣,奈何眼泪流不尽。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三千听得染玉唱起的《牡丹亭》,终于恢复了理智。
“还请染玉公子代本宫向殿下传达箴言,无论何时,按兵不动。”三千仿佛听不见自己艰难地吐字,眼角眉梢皆堆起僵硬的笑容。
“三千姑娘,你对齐光就如此信任么。”染玉转身离去。
三千想说,云阙,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幼稚。齐光是她的徒弟,她自然要悉心照顾,唯恐他犯下不得回头的大错。
第二日,魏武帝传召,三千开始梳洗妆扮。
上穿两重心字无袖金片罗衣,下露琉金色银白滚边鱼尾。鸦色云鬓梳起双刀髻,莹白额头安金华胜;天鹅脖颈佩着刻貔貅回纹璇玑玉平安扣,蝶翅锁骨烙印嫣红孽镜梅花骨朵;细白耳垂悬挂玲珑塔流苏细长坠,青葱玉笋戴上东皇钟铃铛金钏子。轻云蔽月,遮不住皎白玉洁;回风流雪,飘不散满身清贵。六界第一光华美人,如璀璨星辉,不负盛名。
三千伸出纤纤素手,透过铜镜,触摸这陌生的鸦色云鬓。
神,当抛弃七情六欲,方能不偏不倚。否则,对于芸芸众生来说,只是一场浩劫。她从未期盼过成为第八位创世神,但是天意不会过问她的想法。就连头发的颜色,她都无法选择。
所幸,她天生不擅长感伤,只会筹谋着如何勇往直前。
一炷香后,她插上素心梅簪,踏上魏武帝的宣室殿。
魏武帝如同普通的老人一般,纵使点燃了龙涎香,也遮掩不去身上的垂暮气息。当然,还有岁月卷起的皱纹和镌刻的斑点。
“长安君说你是天仙下凡,朕原本不信的。”魏武帝笑道。
他的眸光,略显浑浊,稍微灼热,却格外犀利。
“陛下谬赞了。奴婢从前伺候殿下,书法难看,研墨不行,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厨艺。”三千侧着身子,盈盈一礼,笑容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