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后茅坤开口道:“董总兵欲剿匪,悉听尊便,倒要看看谁胜谁负。”
“天下雄军莫过边军,但朝中都说钱家护卫精锐甲于东南。”王本固笑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何苦来由,鹿门公还请息怒。”
董一奎瞄了眼洪厚,对方坐在最下位,面相忠厚老实,但看不出有什么畏惧,倒是有点跃跃欲试的神色。
和弟弟董一元不同,董一奎仅仅看到洪厚坐在那,就知道钱家护卫在浙江的地位,也能看得出洪厚本人在护卫队的地位。
厅内能有位置的要么是官身,要么是茅坤、郑若曾这种有功名的士子,洪厚据说不过是钱家佃户出身,居然也能有位,食园的护卫头领郭远今日也来了,但只站在一旁。
董一奎心想,如果说宁波镇海诸事,官面上以唐顺之、孙铤为首,暗地里以郑若曾为首,那么洪厚这个人应该就是钱展才特地留在镇海的。
那边茅坤、王本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董一元偶尔助阵却不得要领,倒是董一奎和郑若曾说笑寒暄……本以为今日审案的海瑞脸色有点发黑。
虽然懵懵懂懂,但海瑞也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双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案件本身上。
这是当然,对于这些上位者来说,不过是烧了几间楼房,烧伤几个人,只死了一人而已,这算什么大事?
对董一兄弟来说,表弟以及亲兵的生死才是关键,董家丢不得这个脸。
对于茅坤、郑若曾来说,试探对方会不会立即将手伸入镇海,试探对方出手的力度,这些才是大事。
通商事是随园立足朝中的根基,是茅坤欲起复的契机,是郑若曾一展抱负的机会,这些……哪一件不比案件本身更重要?
“元宵走水,楼房被焚,行人烧伤,自然是要找出源头的,自然是要赔偿的。”董一奎慢慢说:“如此,食园扣留士卒,理应放还。”
这话儿说的很明白,董家已经赔过钱了,你们就应该放人。
茅坤冷笑道:“尚有一人至死,shā • rén者偿命。”
“证据确凿?”董一奎笑道:“何人首告?”
海瑞再也忍不住,戟指大骂,“shā • rén灭口……”
“住嘴!”王本固呵斥道:“此事关乎甚大,微末官位,也敢妄言,来人,叉出去!”
如今是试探镇海,试探宁波,试探随园的最好机会,王本固如何能容忍海瑞坏事。
三两个杂役迟疑着将海瑞拉了出去,门外犹自传来夹杂着地方口音的骂声,甚至传来嚎啕大哭,偶尔听得见“太祖皇帝”……厅内众人都黑了脸。
郑若曾不自然的端正了下坐姿,勉强笑道:“扣留士卒,理应放回,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王本固试探问:“据说昨日不慎……食园两人带伤?”
“董参将亲兵亦有人负伤,两相抵消,就此作罢。”郑若曾快刀斩乱麻。
还真是这位做主,董一奎瞄了眼王本固,“便依郑先生所言。”
郑若曾起身笑道:“说起来也是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般最好。”
一场fēng • bō看似就此结束,但无论是王本固还是郑若曾都心里清楚,这才刚刚开始。
但就在此时,一直肃立垂头的郭远上前两步,猛地抬头扬声道:“张富贵人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