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桌案,两人相对而坐,浅浅的烛光映射下,李善抬头看去,对面的苏定方面孔模糊,但神色平静。
少妇捧着小小酒坛给两人斟酒后悄然退下,李善端起碗抿了口,“此事无需再提,在下祖籍陇西成纪。”
“陇西李?”
“只怕让苏兄失望了,在下虽祖籍陇西成纪,却非陇西李氏族人。”
“某生于岭南,得老师授医术,后老师行医乡野,遇见病患,出手诊治,但伤重难返,老师被乡人殴至重伤,数月后不治。”
苏定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青年神情中带着丝丝冷意。
这是事实,是李善亲身经历的事实,虽然是隔壁科室的医生,虽然被殴打至伤并没有死。
“听闻苏烈之名,方才出手,自然是有缘由的。”李善轻声道:“年初秦王征伐河北,友人李德谋随父初次上阵,亲眼所见足下威势,勇不可当。”
苏定方默默点头,这是个合理的解释,对之前冷漠,之后毅然出手的合理解释。
老师曾救人不成被殴死,所以没有出手,之后听闻苏烈这个名字才冒险出手。
苏定方这个名字在河北军中其实小有名气,而周赵虽然出身寒门,但却埋头书牍,郭朴年初是第一次来河北,也没听过苏烈这个名字。
李善瞄了眼苏定方的神色,心想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这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搪塞之词,不说周赵睡前还在追问,只怕苏定方也心里疑惑不已。
不过……回了长安,得先和李楷对对口供……不,对对词。
“足下先救满村性命,后诊治母亲,此恩永世不忘。”苏定方叹道:“更别说足下见突厥人投掷孩童取乐,义愤填膺,shā • rén救人,此乃义举……”
苏定方是个精细人,一方面担忧母亲伤情,一方面连夜准备明日启程,私下还派人打探了李善这股人突然出手的原因。
很快,他就打探清楚,是因为那个被突厥人投掷中树的小女孩,他甚至打探到了李善那句话。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这样的义举,苏定方还能说什么呢?
更别说满村叔伯性命,更别说之前已然奄奄一息的母亲,这样的恩情,苏定方是没有其他的选择的,他也做好了投入李家门下为奴的准备。
就在苏定方开口的时候,李善微微蹙眉,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适才已然说过,此事无需再提。”
看苏定方扬眉,李善补充道:“你若认某为主,那就要听话,若不听话,某还能收你入门吗?”
饶是苏定方少年老成,又历经战场、官场多年,也不禁脑子一乱。
卖身为奴,自然是要听话的,所以不得卖身李家为奴。
如果不听话,非要卖身李家为奴……都不听话了,人家为什么还收你入门?
“挟恩图报,这种事某真的做不出来。”李善神情诚恳,恨不得将黄昏时分那段记忆从苏定方脑海中删除。
苏定方迟疑片刻后神情转为坚定,“某已然许诺,足下难道让某言出无信吗?”
李善无所谓的耸耸肩,“你许诺,但某并没有应诺,对吧?”
苏定方一呆,还真是如此啊……自己磕头许诺,但对方真的没应下,只听到自己名字后就出手诊治了。
“某不想要,你非要塞给我,这叫什么?”
“这叫欺行霸市,这叫强买强卖。”
苏定方彻底无语了,呆滞了半响后一捶桌面。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