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的季节啊!
李道玄是宗室子弟,和李世民极为亲近,柳濬曾随李世民参加过洛阳、虎牢关两战,薛忠的族叔薛收是秦王府的记室参军,李世民的心腹幕僚。
那边阿史那社尔正要离去,接下来是突厥大军是要攻打魏洲,还是去洛洲和刘黑闼汇合,甚至是拔营北归,都是未知数,而李善却上前几步,“在下尚有几句絮叨,不知足下可愿一听?”
阿史那社尔笑道:“虽两军对垒,但亦愿听足下一叙。”
城墙上的田留安、张玄素等人面面相觑,虽然看不清楚,但也发现双方交换人质,毕竟跟着李道玄过来的有好几十人。
但接下来田留安怔怔的看着李善、苏定方等人与突厥人相谈……说了好一会儿后,居然下马席地而坐,看起来相谈甚欢。
“斥候可有回报?”
一旁的偏将点头道:“斥候均已回报,五十里内无突厥兵行踪。”
田留安抓了抓发痒的脖颈,想询问张玄素、凌敬几句,但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足下不必讳言。”李善盘腿坐在草地上谈笑风生,“因叔父乃长安令,在下曾细细查询历年县志,又询县衙吏员,后有难民南下,在下收容难民,也曾细询。”
“自武德元年起,气候一年寒过一年,关中尚勉强支撑,但河东北部粮食多有减产。”
“但自武德二年起,草原部落南下劫掠的次数一年比一年高,武德三年,处罗可汗过世,颉利可汗继位,几乎每年都要统兵南下攻略河东。”
李善叹道:“若在下没有猜错,自武德元年起,草原上一日比一日难熬,每逢寒冬,天气愈冷,牛羊难以度冬。”
周赵偷眼细看,阿史那社尔神色不变,但一旁的欲谷设的神情一变再变,显然李善并不是在胡说八道。
呃,李善其实就是在胡说八道,中国历史上公认的小冰河时期有四次,殷商末期、三国西晋、唐末五代以及明朝末年……唐初并不在其中。
“在下常读史书,类似情形每隔数百年都会发生一次,持续数十年,草原寒冬凛冽,大批牛羊冻毙,多少部落灰飞烟灭……”
欲谷设突然怒喝一声,“你说这些作甚?!”
“且听在下细说。”李善收敛脸上笑容,看向阿史那社尔,“上一次约莫在东汉末年到西晋末年。”
阿史那社尔反而笑了,“阁下之意是衣冠南渡?”
“哈哈哈,说的是!”李善大笑道:“草原日子过不下去了,自然是往南方迁移,偏偏那时三国大战,中原人口锐减,西晋天生不足,难以抵挡,于是才有了衣冠南渡。”
在场众人不管是唐朝一方,还是突厥一方都有心生古怪,李善这番话……听着苗头不对啊。
阿史那社尔笑容愈盛,“在下虽是化外之民,也知晓三国乱战,便如隋末群雄。”
“此一时彼一时,足下且听。”李善看似谈意愈浓,“东汉末年,昏君当国,权臣当道,群雄并起,看似极像前隋,但实则不同。”
“东汉末年,中原人口八千万,到西晋初年,已然不足千万。”
“但东汉末年至西晋,将近九十年。”李善细细分析,“而前隋自大业七年王薄率先起兵,天下大乱至今只有十二年。”
“十二年间,中原群雄并起,但李唐立国,先定关中,后扫荡中原、河北,攻破益州,抚平江南、岭南……天下除却刘黑闼外,已然一统。”
“十二年间,中原一统,何惧外敌?”
“足下别忘了,东汉末年虽然天下大乱,但仍能远征,魏武帝扬鞭乌桓,草原无族不惧。”
“如今看似突厥势大,但唐国已近一统天下,如此寒冷气候还会维持数十年,草原部落愈发衰落……”
说到这,阿史那社尔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而马周斜眼瞥了瞥李善……他怀疑这厮在瞎扯淡。
好吧,李善的确在瞎扯淡……不过也不完全是扯淡,他是通过前世今生的各种信息汇总推断出的。
之前李大恩欲攻略马邑,曾经上书请战,理由之一就是突厥饥荒。
而李善记得很清楚,后来李世民诏令李靖等将领攻灭dōng • tū厥,也是因为寒冷的气候以及dōng • tū厥的饥荒、粮草不济。
这时候,欲谷设厉声喝道:“我父麾下控弦五十万,攻破长安易如反掌!”
李善温柔的看着发狠的欲谷设,脸上笑意不退,一直到对方发完狠,才温和的说:“别忘了,气候寒冷,难以度冬,牛羊冻毙……”
欲谷设嗤笑道:“如此正好,草原部落齐齐南下,控弦之士必逾百万!”
李善长长叹息一声,才说出最关键的一句话。
“一场寒冬,牛羊冻毙,人口锐减,足下愿南下劫掠,但其他部落呢?”
在场众人均脸色剧变,所有人都听懂了这句话。
若是真的如李善所言,草原寒冬难渡,实力锐减,大量的部落更可能做的是……去劫掠其他部落来弥补,而不是南下来碰已经一统天下的唐朝这块硬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