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五年,苑君璋、高满政夜袭代州,攻破雁门关,杀入代县,驻守忻州的刘世让率兵北上将敌军驱逐出境。
“如今苑公已然投唐,前事均一笔勾销。”刘五摇摇头,“战阵中,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有什么好说的……”
安静了片刻后,张三哥问道:“即使授田,但也青黄不接……”
“均有口粮发放。”刘五轻声道:“代州不缺粮,霞市繁华,商贾来往川流不息……就算是做些买卖,给商队做个伙计,也足以养家了。”
张三哥在心里盘算,有些迟疑,这条件听起来有点诱人,授田授口粮,抢个女人成亲还能授宅呢。
“还不止呢。”刘五补充道:“前三年免除税赋,若是行徭役,会以钱粮补上,不过还是要登记府兵名册,闲暇时操练。”
酒楼内一时喧哗起来,登记府兵名册他们倒是不在乎,府兵制也不是唐朝独有的,前隋就行府兵制了,并不是成了府兵,就要上阵的,但免除三年税赋……这对他们来说,相当有诱惑力。
即使不是他们这些军头,下面的普通士卒若是遣散,迁居代州,授田得宅,不过一两年,日子就能过的红红火火了。
旁边有人等不及问:“刘五,其二呢?”
“军屯。”刘五解释道:“邯郸王有意行军屯,据说田地都选好了,在忻州、代州交界处,约莫是五台县西南侧。”
“代州不是不缺粮吗?”
张三哥目光闪烁,“行军屯,是为了出塞击胡!”
刘五愕然,“不会吧……突厥势大,唐军居然……”
“只要马邑稳固,突厥难破雁门关。”张三哥低声道:“某观邯郸王有建功立业之心……去岁返身袭营便是明证!”
“但……但邯郸王再过几个月就要回朝了。”
“什么?”张三哥大为诧异,立即追问道:“若是邯郸王回朝,之前许诺的……”
“自然无虞,殿下爵封郡王,得唐皇宠信……随苑公入朝的亲卫有回代州的,提及邯郸王在皇宫中将欲谷设又揍了一顿。”刘五小声说:“而且赴任代州总管的那位出身陇西李氏,据说和邯郸王极为亲近……对了,张三哥应该知晓此人。”
“谁?”
“永康县公李药师,当年在马邑任郡丞。”
“是他?!”张三哥一锤桌面,神色振奋,“居然是李药师!”
旁边的瘦高个子插嘴道:“当年我和二哥就在他麾下……大业十三年,记得正月初一还见了,第二天李药师突然没了踪影,刘公起兵前还问起这事。”
说起旧事,众人都是一阵唏嘘,刘武周起兵后,斩杀王仁恭,攻破雁门,洗劫代州,之后收拢宋金刚,纵横河东,若不是秦王横空出世,差点渡江杀入关中。
最终柏壁一战后,秦王亲率八百骑兵,三日四夜不下马,一路追击至雁门关,刘武周的宏图霸业就此烟消云散。
半响后,刘五幽幽道:“已然五年了。”
张三哥低低的说:“某自大业七年入马邑,已然十年了。”
“当日得二郎君许可,小弟迁居代州,所盼的不过是安然度日。”刘五的语气带着萧瑟,也带着一份释然,“不用再刀口舔血,不用再提刀杀戮,也不用再怕一觉睡下再无第二日……”
周围一片寂静,刘五的二兄去年死在了马邑,死在了高满政投唐的那个夜晚。
在场众人都亲身经历高满政一事,都心有所感,他们都是军头,是军中最基层的军官,即使是他们,也盼着过安生的日子,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不再担惊受怕。
刘五在心里想,殿下的揣测一点都没有错,即使军中大将有异心,但士卒甚至大部分军头都不想再过这等日子了。
杀戮。
被杀戮。
看不到前方光亮的道路,有几人愿意一直一直走下去呢?
至于什么权势地位,苑君璋都没了雄心壮志,他们这些军中基层军官乃是下面的普通士卒,还有什么心气呢?
有着这样的想法,各式各样的问题络绎不绝的向刘五砸来,有的询问军屯的具体情况,有的询问授田授宅的详细标准,有的开玩笑问娶媳妇的难度,也有几个有意留在军中,但犹豫不定要不要留在马邑。
有明确答案的刘五一一解说,其余的问题他也答应为众人询问……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要去问问邯郸王。
唯独张三哥一言不发,他在心里盘算,能不能借刘五这条路用一用……当年在马邑,自己和李药师还是有一份交情的。
和其他人不同,这位张三哥有建功立业之心,正因此他才能敏锐的发现,李善在代州行军屯,是为了日后出塞击胡做准备……不管日后领军的是李善还是李靖。
就在张三哥斟酌良久,准备开口的时候,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四五个士卒一脸愤然的闯进来,为首者嚷嚷道:“三哥,实在没法忍了!”
“嗯?”
一个布袋丢在了桌案上,黄澄澄的米粒散开,刘五鼻子抽了抽,立即闻出了一股霉味。
“原本还只是缺斤少两,这次……”一个汉子怒道:“根本没法吃!”
张三哥转头看向刘五,“昨日邯郸王在城门处放言,今日发放粮草……何人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