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上他认为这是今天撵走那旗军叫来的帮手,要么就是那封让送给知县的信件,上面提醒了边军造反。
那封信上到底写的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秀才跑去押送婆姨直接没回来,肯定是那呆屌偷偷摸摸赶在他前头偷吃了。
袁三闷打定主意再见着秀才要把那王八弄死。
只是局面变成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把信给知县了。
恰恰相反,他打算逃跑,逃跑前要再抢一笔钱,干脆带着帮闲,跟往家跑的大户们冲进院子就逼问钱财:“你个杂毛老狗,官军进城你的金银便宜了谁不是便宜,把金银都藏哪儿了?”
一时间往家跑的往家跑,想往外跑的往外跑,轰然之间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北街就没啥人了。
满面炭印的蒋知县跟身边几个衙役大眼瞪小眼,衙役问:“大人,我们咋办啊?”
蒋应昌哪知道怎么办啊,他也没经历过官军偷偷摸摸登城的情况,何况哪儿的边军啊?
心里乱归乱,蒋应昌还是指了个衙役道:“你吧,去城墙上,问问他们是哪里的边军,将领是谁,就说知县蒋应昌要见他,还有没有王法,谁允许他们入城的!”
衙役壮胆子去了,没过多久,西城关上的王文秀看见了这个傻小子。
他把铁锅举过头顶,小心翼翼朝城门走,边走边大喊:“将爷别放箭别放铳!小人就是个传话的!”
王文秀接到的命令,就是占领城墙,至少要占领南城墙,以掩护他们的粮车、炮车向西边行进。
因为刘承宗认为攻占这座城的城防不难,但占领城池后与老百姓巷战毫无意义,所以要张榜安民之后再占领县衙。
王文秀觉得这个传话的可能是占领城池的契机,便扶着城垛道:“你是给谁传话的?”
“知县大人让我来的!问你们是哪里的边军,将领是谁,知县大人要见他!”
王文秀一听乐了,合着这城里知县以为是边军进城了,这不瞌睡了就送枕头吗?
当即在城上道:“让知县过来,给我们提供粮草!”
随后交代两队步兵下城,藏于民居。
蒋应昌刚骑着小骡子过来,就叫步兵拿了,拽下骡子还拿官架子呢,高声呼喊:“我乃朝廷命官,你们敢绑我,是要造反吗?”
王文秀大笑:“大人,我们就是造反啊,我们是刘元帅的部下!”
蒋应昌就像正打鸣儿的公鸡突然被掐住嗓子,瞪眼左看右看,激动神情直接冷却,额头冒出冷汗,后背湿了一片。
一阵风吹来,透过官袍浑身冷得打了个寒颤,缓缓咽下口水:“刘元帅的部下?”
王文秀高兴得光搓手,指挥左右道:“你们看好城防,待我回来。”
说罢从被士兵押解的蒋应昌腰间拽下官印看看,欢天喜地将他押出东关。
狮子营四个军阵在东关外背水摆开,韩世盘韩世友正带兵进城,监督军士入城军纪。
两边在城门口打了个照面,看得蒋应昌满面疑惑,这不都是边军吗?
刘承宗那边收到王文秀的消息时,正在夸赞冒险混入城中的白柳溪二人,听到知县蒋应昌自投王文秀军中,心头大悦。
当即决定策骑在营门口迎接知县大人。
等见着人,樊三郎持火把上前照亮,刘承宗扶着马鞍俯身看了看,问道:“你就是合水知县?”
蒋应昌从内心到面部表情都非常复杂。
他以为是无法无天的边军夺了城防,确实是无法无天的边军夺了城防。
又发现其实是延安府来的贼,自己投进贼人的怀抱,再发现贼全是边军。
短时间里各种难以置信的消息撞进脑袋,他到现在只弄清楚一件事,合水县丢了。
但具体是怎么丢的,脑子里还昏昏沉沉,究竟应该说合水县叫贼兵攻破了,还是被兵变抢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刘元帅是谁。
不过蒋应昌的脊梁骨没弯,梗着脖子道:“你就是刘元帅?为何夺我城防?”
一下子反客为主,把刘承宗问住了,啥叫为啥夺你城防?
刘承宗在马背上笑了一下,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刘承宗,听过么?”
蒋应昌眨眨眼,刘承宗啥时候称元帅了?
而且遍地边军,这跟情报不太一样啊,不都说刘承宗是贼么。
贼他见过,不长这样。
蒋应昌反应过来劲儿,挺着脖子就要跳骂,却被旁边白柳溪用白天新学的脏话指着骂道:“快快夹住鸟嘴!”
这话把蒋应昌骂一愣,刘承宗也为之侧目,随后才转过头对蒋应昌道:“蒋知县,现在合水县就在你一念之间,你给我说几个城中不法大户。”
“我收拾了他们就走,合水县也只是暂被兵灾,你暂时被俘,却劝走贼人保境安民,功过大约相抵。”
“或者你跳起来骂我几句,过一把嘴瘾,我也不杀你,直接把你带走,我走到哪你就去哪,我的兵杀了人,就在墙壁上写shā • rén者蒋应昌,我去攻城你就站我旁边。”
蒋应昌寻思你个大元帅居然用这个?瞪眼急道:“你卑鄙!”
“你都骂我了,还不让我折腾你?”
刘承宗理所当然问出一句,而后道:“你再跳?”
蒋应昌气势矮了半截,气呼呼道:“城西袁员外,把持县中三十年,我拿他没办法,你去把他办了吧。”
“袁员外不算,我已经知道有这个人了,他手下也不是好人,在城外欺辱旗军、强抢民女、把六十多岁没牙的老头丢进河里,你再说几个。”
这回轮到蒋应昌瞪了眼,他都不知道有这事。
想了又想,蒋应昌觉得刘承宗提出的条件也不坏,干脆一咬牙:“米商丁国恩家住城西丁家堡,哄抬米价欺行霸市;城东丰奋国,仰仗韩府县主仪宾,于县中多行不法;故县丞聂逐寇,与城西袁、城东丰等人狼狈为奸,都该杀!”
刘承宗抚掌大笑:“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