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抵达康宁府的囊谦县时,康宁已经承受了第一波蝗灾,七县的知县、各地头人将报告呈送至康宁府衙,公文上可谓满目疮痍,许多地方连种子、草杆儿都被吃光了,最要命的是草场,这是康宁府的牧业支柱,也一片一片被啃个干净。
在刘承宗在府衙查阅档案时,刘国能和刘九思陪同在侧都臊得抬不起头来——康宁府从上到下,对这种局面束手无策。
这和他们的个人才能没有关系,这片土地对这种灾害的抵御能力基本为零,刘国能拿出的灭蝗措施拿到河西,就能基本灭杀境内蝗虫,不会引发较大的社会动荡;但这套东西在康宁府,则跟老百姓在家里拜刘承宗像起到的作用基本一样:没用。
杀不净虫卵,明年四月蝗虫从河谷滩地爬出来,反复两三波,收成就全完了。
“干嘛苦着脸,蝗灾肯定是灭不了了。”刘承宗叹出口气,翻着公文招呼二人安心坐下,这才抬头问道:“康宁府七个县,如果明年免粮税,官府还能拿出多少粮食救济百姓?”
灭蝗的科学手段已经没用了,能用的只有救灾的政治手段。
“免粮?”
刘国能急得光想咬指甲,他不是没想过免粮的事。
尽管康宁府因为路耗缘故向来不给元帅府交粮,但直到刘承宗攻陷甘肃大部设立甘肃都督府之前,康宁府七个县都是元帅府赋税最重的地方。
康宁的粮税是三成,而且因为开垦出的田地少、人口多、亩产低,百姓的负担一直很重。
刘国能想了又想,还是为难地摇头道:“大帅,恐怕免粮很难……”
“难在兵粮是吧?”
刘承宗翻动着公文档案,对康宁府的难点已经了然于胸。
康宁府环境艰苦客观存在,这里地广人稀,偌大土地上的百姓仅有二十万之众,依托纵横交错的河谷生存,各地交通不便、百姓又普遍文化程度较低、依然热衷将能够成长为壮劳力的孩子送给寺庙。
建桥修路、打井修坝、设立社学、破除迷信、传播医学、改良选种、分发农械,此般种种都使官府在这片土地上有更高的行政开支。
而另一方面,漫长的封建小国寡民又使得旧贵族对地方有强大的统治力,复辟思潮始终存在,单是蝗灾发生后七个县就有十四个被贬为平民的旧贵族被拥戴、两个归附的小土司起兵——最大的起兵规模达三百人之巨、最小的复辟团伙只有十三个人,公文中的表述普遍为‘劫道蠢贼’。
这其中自然有旧贵族对现状不满的利欲熏心,但刘承宗也不得不承认,贵族在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存在一定的民意基础。
另一方面,封锁防备乌斯藏也是康宁府的军事责任之一。
因此康宁府有维持大量驻军的要求,这里有一个驻扎在囊谦县的康宁营,还有在囊谦以外六县的五处交界设立千户所,总兵力八千六百。
数字听起来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