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娘连连点头应是,带着易青退下。
回到家里,易青脱下木屐,鞋袜已经濡湿。沈三娘忙从小炉上提起水壶,倒了热水让她泡脚,说道:“你先泡泡,阿娘去把你鞋袜放在熏笼上烤热和之后再穿。”
泡了一会热水之后,易青的脚终于有了丝暖意,紧绷的神经缓和了许多。
沈三娘把炭夹到薰笼,听她叹气,柔声细语地道:“阿青别怕,人死了就死了,活着的人才最可怕。”
易青脸色变了变,她看着沈三娘在熏笼上仔细烤着鞋袜,垂下眼帘,问道:“阿娘,高知县是好官吗?”
沈三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道:“衙门里收粮,朝廷自来有公平量斗。咱们县里的量斗,比别处要大上几分,称得足足的一百斤粮食,用县里的量斗一量,能有九十斤就已经了不起。
县里各个行,如鱼行花行,就拿花行来说吧,先前我去卖花,只需得交两个大钱。高知县来了不久,两个大钱涨到了四个大钱,一个落进行首的荷包里,一个落到了高知县的荷包里。
里正一家,儿子女婿都靠着攀附着高知县富了起来。真靠种地,有时遇到灾年,连种子都收不回来,除掉赋税,能赚几个大钱?
这几年,高知县点了好些秀才。可巧得很,榜上有名的人,不是家里有银子,就是他小妾的远房亲戚。真正出自穷苦人家的寒门,竟然一个都没有考中。”
易青震惊地抬起头,沈三娘笑了起来,温和地道:“阿青不要担心,高知县这个县官做不长,估摸着马上就得换一换。咱们明县也算是富裕大县,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他任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就算亲自来问案补救,也糊弄不过去。
还有取秀才这些事,明眼人多着呢,只怕也会被记上一笔。下一任知县再来,不管清官还是贪官,总得小心收敛着些。阿青读书好,以后考秀才时,就不会再被为难啦。”
易青心里翻江倒海,脑子更是嗡嗡响。
易进忠一家全灭。
易大娘子这半个苦主,娘家人虽没了,她得忙着与族里的人争夺家产。
钱忠失去高知县这个靠山,新知县来,他的差使能不能保住还难说,也翻不起风浪。
高知县更因此被牵连进去。
易青现在面前所有的障碍,全部被扫平。
步步为营,一环紧扣一环。
“打蛇要打七寸,要么一下打死,要不不动手。”
沈三娘先前说过的话,又在易青耳边回荡。
沈三娘烤好了鞋袜,放在易青凳子边,拿了布巾来,将她的脚搂在怀里慢慢擦拭干净。
她神情温婉,眼角眉梢都是喜意:“眼见马上就要开春,咱们家的那两亩地,正好收回来耕种。阿青,以后家里收多了粮食,再也不用吃菜饭,阿娘天天给你做白米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