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与皇帝不同,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的她,表面上虽一视同仁,实际却并不喜欢这个最小的孙子。
“外面?”
裴如昼真没想到,太后刚才说的“这里”就是自己的院子?
他赶忙坐直身,朝窗外看去。
月光下,空旷的院子里摆了一张石案。
戚云遥就这么趴在案上,接着微弱的烛光,一遍遍誊抄着《皇律》,看上去很是可怜。
“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不回去?”
“太后说,抄完了才能回去。”
“这可不行。”裴如昼嘟囔道,说着他便掀开了被子。
“公子当心,您还没有痊愈呢!”从桃赶紧出声提醒,顺便从一边拿起大氅,给裴如昼披在了身上。
“没事没事,药都吃了。”裴如昼摆手说。
他没给从桃说的是,昨天那个血块让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从上次生病,到这次中毒,冥冥之中好像真的有神仙在帮自己?
难道他们也看出戚云遥不靠谱了……
裴如昼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他只看到不远处的天边,高高地挂着一轮残月,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后半夜。
桂锦宫是避暑行宫,这里的盛夏,和凤城的暮春差不多。一到夜里,就更冷了。看到身着夏裳,独自趴在石案上的戚云遥,裴如昼忍不住放缓了脚步,轻轻朝那边地叫道:
“七殿下?”
“……嗯?”困极了的戚云遥,反应都慢了半拍。
见状,裴如昼拉了拉大氅,缓步走了下去。
戚云遥这命也算是自己救回来的,要是冻出了三长两短,自己不就白忙活了吗?
裴如昼叹了一口气,戳了戳对方的肩膀轻声说:“殿下,殿下快起来,这里太冷了。到房间里面去睡吧。”
这下子,戚云遥总算是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抬眸激动地说:“阿昼?你醒来了!”
“嗯。”裴如昼轻轻地点了点头,月光下他的脸色格外苍白。
裴如昼余光瞧见,戚云遥的手指竟然在微微打颤。
是太冷了吗?
顺着裴如昼的视线,戚云遥也发现了自己手上的异常。他楞了一下,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手藏进了袖内。
戚云遥的手之所以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他在害怕。
恐惧如夜色将戚云遥笼罩其中,让他无处可躲无处可藏。戚云遥不敢看裴如昼的眼睛,他害怕裴如昼看出自己的心虚,识破自己阴损的把戏……
阿昼真心对我,可我却害他丢掉了半条命。
戚云遥一向以自我为中心,跟在他身边的宫女、太监,哪一个没有被他耍过?甚至害人丧命,也不是没有……
可是他唯独害怕裴如昼知道真相,害怕裴如昼离开自己。
更害怕他知道,自己丢掉半条命救来的人,是个骗子。
骗子——想到这里两个字,戚云遥就骨寒毛竖。
见戚云遥坐在原地不动,真心以为对方冻傻了的裴如昼轻轻地将小皇子的手拉了起来。
“别在这里坐着了,到房间里好好休息吧。”
他的语气,比月光还要温柔。
“好,好的。”戚云遥扶着书案站了起来,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在离开书案的那一刻,裴如昼没有看到,最上面那一张宣纸上,并没有几行《皇律》的内容。
戚云遥用蝇头小楷,在这张纸的角角落落写满了“不能”。
不能,绝对不能让阿昼知道,自己都在背后做了什么。
……
桂锦宫的殿室都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榻。
被裴如昼拉到房间里的戚云遥顿了一下,非常自觉地朝着临窗的小罗汉榻走去。
但没等他转过身,就被裴如昼拽了回来。
“诶!去那里干什么?这张床那么大,我们两个人能挤下的。”
语毕,稍有些冷的裴如昼直接钻进了被窝,还给戚云遥让出了一个枕头出来。
裴如昼不知道,戚云遥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是一个人睡的。
如昼要同我一起睡觉?
戚云遥晕晕乎乎地走到了床边,纠结半天终于躺了下去,整个人的动作,都迟缓的像个摔坏了的木偶。
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七皇子。
在戚云遥直挺挺躺到床上去的同时,裴如昼忽然起身,将被子拉了起来,轻轻地盖到了他身上,顺便掖好了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