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礼貌,吴鹿洺停下了关窗的动作。
但他只是看向女人没有说话。
女人两根手指夹着烟,手掌托着下巴,轻笑:“不用这么戒备,我跟温斯沅是朋友,关系……勉强还算过得去吧,毕竟家就挨在一块,小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说完又吸了口烟,主动自我介绍:“我叫阮姝牧,你叫什么?”
吴鹿洺静默片刻:“吴鹿洺。”
阮姝牧轻笑,忽然又问:“多大?”
“20。”
阮姝牧忽然意味不明地轻啧了一声。
就在吴鹿洺以为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忽然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你觉得这座小镇好吗?”
“还不错。”
“不错……”阮姝牧咀嚼着这两个字许久,燃尽半根烟,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这里热闹,有人情味,邻里帮助,不分彼此。这座小镇就像锅里煮着的温水,一个不留神,就被煮化了。”
吴鹿洺的理科思维很强,文科思维相较就薄弱许多。
换句话说,除去他有专门研究过的心理方向,其余与感情挂钩的东西,他并不擅长。
这种不擅长在邻里感情这方面尤其,毕竟他从小到大几乎从未有过能够涉猎这种感情的机会。
因此他没有回应阮姝牧的话,只是安静听着。
阮姝牧抖落烟灰,缓慢地垂下了眼眸:“如果老老实实地在这锅温水里化开了,也就算了。可一百只青蛙里总要有几只是想爬到锅外去的,这时候原本对你万般好的其他青蛙就会把你团团围住,他们会不解地质问你,锅里温暖又安全,你为什么要出去?有舒舒服服就能让你走完一辈子的路摆在你面前,你为什么非要作践自己去倒腾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这时候那些温着你的感情,就会化作细细密密的网,将你强行捆成他们想要的样子。他们用他们认知的世界框架你的世界,用他们能接受的常理束缚你的常理,甚至完全不以为错。”
吴鹿洺花了点时间,听明白了阮姝牧话里的意思。
“没有沟通的余地?”他问。
阮姝牧嘲讽地笑,勾着小拇指点了点自己红肿的半边脸:“小镇里没有秘密,你可以绞尽脑汁去说通一两个人,但你没法说通思想呈同一战线的成千上万个人。”
火光已经燃到烟头,阮姝牧轻轻碾灭:“所以说爱上这个小镇里的人,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她将烟头丢进烟灰缸,倚靠在窗沿上看向吴鹿洺:“但你也不算太不幸。”
“我以前一直以为,温斯沅是个听话的严格照着长辈所期许方向走的人,今天忽然觉得,是我有些想当然了。他骨子里可能比谁都傲慢固执,以前只是他愿意做的刚好符合那些人的期许,等哪一天他想要的跟那些人期许的背离了,这恐怕是场硬仗。”
阮姝牧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不符合她气质的俏皮,她冲吴鹿洺笑,最后道:“看谁骨头硬咯。”
·
南方的梅雨季节是非常恼人的存在,对阴雨天会头疼的吴鹿洺而言尤其。
但今年让吴鹿洺感到烦躁的不是阴雨连绵的天,而是这几个月份里怎么都比不完的各种竞赛。
大二下学期开学没多久,吴鹿洺就被系里的老师拉进了魔鬼式的竞赛训练。
训练完还没等喘口气,就又得跟着学校到外省去比赛。
这半年又恰好是温斯沅读博进入尾声的最后半年,两个人都忙得天昏地暗,能挤出来温存的时间少得可怜。
五月末吴鹿洺终于结束所有比赛,休闲在家的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
这周五温斯沅难得回家得早。
五月末的A市已经勾住了夏天的头发,但阴雨天空气里仍旧带着入骨的凉意。
浴室的暖风开了有半个小时了,雾气蒸腾,若隐若现间一只白皙的手搭上淋浴开关,“啪”一下关掉了热水。
热气弥漫的空间里,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热水关了会着凉。”
吴鹿洺的手从开关上收回,抵到面前的白瓷砖上,眯着眼睛盯着脸侧温斯沅常用的沐浴露,声音有些不稳地答应:“水有点变凉了。”
身后的人动作一顿,抬手抽过一旁的浴巾将吴鹿洺裹上:“去被子里。”
他说着边帮吴鹿洺擦干净水珠边打算暂时先分开。
刚动作,吴鹿洺就重新挨上了他。
青年转过脑袋看向他,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含着水汽,红润的下唇上隐约能见到一个颇深的牙印。
“好麻烦。”他抓住温斯沅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轻声嘟囔,“你快点就好了。”
温斯沅动作一顿,和吴鹿洺对上视线:“你确定?”
窗外天都黑了。
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但吴鹿洺一对上温斯沅因为近视而微眯起看人的眼睛,一瞬间又不确定了。
于是就这么会犹豫的功夫,他被浴巾裹成了只蛹,被温斯沅抱到了垫上毛巾的洗漱台上。
从浴室出来后吴鹿洺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懒洋洋地靠着温斯沅不想动。
温斯沅还有工作,搬了电脑到床上,一只手在键盘上敲,另一只手贴到吴鹿洺脑后轻轻揉着。
吴鹿洺抱着温斯沅舒服地眯起眼睛,迷迷糊糊间他想起点什么,轻声出口问:“沅哥,你读完博有什么打算?”
“学校有意让我留下。”温斯沅抽出些心神回答。
“那你想留吗?”
“还在考虑。”
温斯沅应完这话,忽然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吴鹿洺:“你喜欢旅游吗?”
吴鹿洺睁着眼睛认真思索了会,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