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搅着碗里的粥,问:“什么约定?”
吴云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妈妈先跟你说声抱歉,我对他的生活环境和过往经历做了一个简单的调查,你的交往对象是男是女年龄如何妈妈都不会介意干涉,但有一点我必须确保,他一定不能是一个会对你造成伤害的人。”
吴鹿洺张了张嘴,尚未说出话,吴云汶却罕见没有让步地兀自说了下去。
“根据妈妈的了解,你男朋友温斯沅从小生活的小镇是一个比较传统封闭的小镇,他在18岁考入大学前,从没离开过那座小镇。他生活的片区里,目前还没有哪家出现过同性相恋的传闻,甚至那里的嫁娶,都十分排斥外来人员。温斯沅的高中班主任透露,温斯沅在高考前的几次模拟考中,原本的志愿并不是A市G大的中文系,而是北方H大全国闻名的旅游学,可他却在高考后修改了报考志愿。
他妈妈那段时间正因为高龄加上怀的是双胞胎的缘故,出血进过一次医院。
他研究生即将毕业那年,收到过F国一家世界前百强企业的offer,我查到他有购买过出国机票,最后却退了选择留在G大继续读博。他退票的那段时间,正好她母亲出了场小车祸,腿受了伤,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
“妈妈说这些并不是想向你证明或定义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有一些事情可以基本推断。他们多年生活在思想传统的小镇,不考虑他自己,他父母能接受自己孩子喜欢同性的概率远小于百分之五十。而显然,他的母亲他的家人,在他心中一定有着极其重的分量。”
“昨天在电话里,妈妈跟他聊了聊,他母亲目前的身体状况不是十分好,幸运的话可能只是小病,如果不幸,甚至有不治之症的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你们的恋情对他而言会是一份很大的压力,对你而言也是。所以妈妈跟他做了个约定,在他能确保处理好家庭关系,让他的家人都能够知道你认可你前,我希望他不要再联系你。如果在这份取舍里他最终取舍的是他的亲人,我希望他能明确跟你说明原因,并从此断掉一切联系。”
吴云汶说到这,眼中浮动泪光,抬手握住吴鹿洺还在不动搅拌粥的手:“小洺,妈妈很高兴我的孩子能够愿意敞开心扉去爱人,但爱是一种很容易反噬的东西,我不能再看着你再在我面前出现任何意外了。”
吴鹿洺被吴云汶握住手,慢慢安静了下来。
桌上的手机已经黑了屏,他垂眸静静看着,忽然轻声问:“他答应你了?”
“嗯。”
吴鹿洺沉默地没了话。
吴鹿榈在一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吴鹿洺竟然跟温斯沅交往了这事。
好一会过去,她发现氛围越发凝固,正想着说些什么稍微缓解一下时,吴云汶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从来没有跟你们讲过你们爸爸的事吧?”
这话顿时让整个病房的氛围凝固到了一个新的方向。
吴鹿榈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大咧跳脱的性格,但听到吴云汶这话,还是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眼底满是好奇。
吴鹿洺也抬起眼,重新看向吴云汶。
吴云汶收回手抹去眼角的泪花,没有看姐弟二人,视线飘远后,用平静的声音开口:“我跟你们父亲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当时我们很爱对方,毕业后他带我回他家见了他的父母,我也带他回家见了我的父母,可完全不同于我们的彼此相吸引,他的父母不喜欢我,我的父母也不喜欢他。
我的父母认为两家家庭境况过于悬殊,觉得他就是个不安好心的穷小子。他的父母瞧不上城里姑娘的娇气,只想要个听话能干的儿媳妇。
那时候的我们谁也无法理解父母,于是偷偷结了婚,我跟家里大吵了一架,吵到最后几乎决裂。没多久检查出来怀上小榈,在你们爸爸的劝说下,我跟着他回了他的老家。
他父母知道我有了小孩,对我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就在我以为我能够证明我父母错了的时候,小榈出生了。他们满以为是个孙子,不想要女孩,对我的态度很快就又恶劣了起来,甚至比最开始见面时还要过分。
你们的父亲忙于工作,忙于处理家里的纷争,我们的感情开始急速下滑。
后来没多久,我又有了小洺。
小洺的出生终于让那家人感到满意。是个男孩,长得可爱,又非常聪明,他们得意地成天抱你出去到各家炫耀。
然而没过多久,你被检查出免疫类疾病,开始了无休止的住院。”
吴云汶说到这里,极力忍耐着的情绪终究是抑制不住,她埋下头捂住脸,哽咽道:“我要是那时候,不因为跟父母赌气,闭了眼咬着牙不肯回去,那该多好。”
吴鹿榈听得眼眶发酸,上前将浑身颤抖的吴云汶抱住。
吴鹿洺也搭了一只手到吴云汶肩膀上,轻拍着安慰。
在两人的安慰下,吴云汶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小洺看病花了很多钱后,那家人开始不乐意,想要我重新再生一个,别再费钱去治小洺的病。我不肯,说我自己能挣到钱。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可忽然有一天,我深夜到家,他们‘满面愁容’地告诉我,你们被人贩子拐走了。”
吴云汶的声音止不住发抖:“那时候新闻上经常有人贩子拐小孩的消息,我根本没有去怀疑真假。直到我跟我爸妈大哥追着人贩子的线索找了很多年,一次偶然再碰到你们爸爸,才知道根本不是人贩子。”
吴云汶完全失去了再说下去的力气,却已经够姐弟二人猜出事情始末。
姐弟二人紧抱住吴云汶,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吴云汶隐忍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