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大时不时便转过头去看肖乐,一会儿问他渴不渴,一会儿问他饿不饿。
肖大嫂还带了糖酥,让肖乐饿了就吃。
两口子在地里干流浃背,肖乐躲在阴凉的树下,一会儿喝点水,一会儿吃点糖酥,再望眼看看四周的田地,脸上全是舒适的笑。
“看来老二喜欢出来,也是,一直窝在屋里,这人只会越来越难受。”
肖老大低声道。
“是啊,多出来逛逛也是好的,”肖大嫂也点头,话音刚落,便听大路那边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哎哟,你们也真舍得,肖老二身体不好,你们咋把人带到地里呢?这做大哥大嫂的也不能这么对待他嘛。”
肖乐自然也听见了,他看过去,只见一穿着嫩黄色衣裙的娘子在那尖声尖气地说话。
这娘子是个寡妇,但是娘家却是肖大嫂娘家的邻居,二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当年瞧上肖老大的不只是肖大嫂,还有这娘子。
可这娘子的爹娘却不同意,硬是断了她的路,把她嫁给了他们村一汉子。
那汉子五大三粗,对她不好不坏,日子也算过得去,可偏偏肖大嫂比她过得更好,因为肖老大对肖大嫂的呵护,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这让娘子非常意难平,而在肖双出生不久,那汉子便出事没了,娘子成了寡妇,又没有孩子,好不容易熬死了公婆,却没改嫁,就爱在村里说闲话,特别是肖家的闲话。
村里好些流言蜚语,都来自于她。
而原身被哥嫂虐待,她听了风声后编出了各种版本,是个“大功臣。”
“哥,这婶子是谁啊?”
就在肖老大两口子气得脸通红的时候,肖乐那边传来了疑惑声。
这一声婶子,直接将柳寡妇的脸都给叫绿了!
按照辈分,她和肖老大他们一个辈分,怎么也叫不上婶子,一声大姐都是顶天了的。
可肖乐直接给她提了一个辈分,能不让柳寡妇生气吗?
“这是柳大姐,不能叫婶子的,”肖老大解释道。
“是啊,不能以貌取人,该叫大姐就不能叫大婶,”肖大嫂在外可不是好惹的,特别是对柳寡妇,是半点好脸色都没有。
这人觊觎她的相公,又四处胡说八道,她能给对方好脸色才怪了!
肖乐连忙改口,“柳大姐,你误会了,是我要出来玩儿的,今天天气咳咳咳好,我想出来逛逛,我哥嫂咳咳咳对我很好的,你别听那些咳咳咳长舌妇胡说八道。
长舌妇本人气得大声道,“我也是看不过去才说两句!你爹娘在的时候,你何时来过地里?再有,听说你都吐了好几次血了,你爹娘在时,你可没有这样过!”
“我家的事儿,你倒是很清楚啊,”肖乐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可你不是我家的人啊,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咳咳咳所以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们家的事儿,大哥大嫂,你们帮我骂骂她,这大姐怎么就见不得咱们家好呢?”
那一副找家长告状,并且要家长给自己出气的模样,看得肖老大两口子稀罕,更让旁观的有些人觉得这肖老二性子纯良,和孩子一样,可惜病恹恹的。
于是肖老大很不给情面地将柳大姐数落了一番,并且警告对方再胡说八道,就上门把她家院门给拆了。
没想到肖老大会这么说自己的柳大姐,臊得很不说,还有些伤心,含着眼泪扭头就跑了。
但是还不忘丢下一句,“我也是好心,我男人在世的时候,肖叔和肖婶帮了一些忙,我才见不得你们这么对待肖老二,不想你们.....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好歹!”
肖老大怕肖乐多想,趁着歇息的空挡,二人来到大树下,肖乐却让他们赶紧吃点水,还费力地给他们扇风。
“不用忙,”肖老大让他别动大力,“刚才那人的话,你别信她...”
“我虽然不常出门,不是很懂得人情世故,可我不是傻子,”肖乐打断他的话,对二人道,“我知道谁对我好,谁表面对我好,可心里却一点都不喜欢我。”
“哦?那你说说,谁不喜欢你?”
肖老大两口子听着心里暖呼呼的,可一听后半句,又皱起眉头追问道。
肖乐轻叹一声,脸上带着落寞,“族长家的肖云就不喜欢我。”
肖云是族长的大孙子,和他们同辈。
这肖云非常有出息,至少在他们村来说,是很有出息的,目前在县城酒楼里做账房先生,据说以后也会是他们肖氏家族的下一任族长。
族长选族里的孩子去念书,也是肖云非常支持的,银子大多数是从他这里走。
而肖云原本是对原主没什么厌恶的,一直到原主故意说自己做了噩梦,不让肖双去私塾后,肖云看穿了原主的心思,这才对他十分厌恶。
可也知道肖老大是多么看中这个弟弟,所以面上并没有露出自己的厌恶。
但私下也找过肖老大,让他别因为一个梦,就把孩子的路给断了。
肖老大听了肖乐的话后,大概知道肖云为什么会不喜欢肖乐,他赶忙道,“不是你的原因,是因为我不好。”
“是啊是啊,”肖大嫂完全没有了刚才怼柳大姐的脑子和气势,顺着肖老大的话连连点头。
“是吗?”
肖乐一脸惊喜。
“真的,别多想,”肖老大见此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肖乐红着脸拉下他的手,一脸着急地看了眼不远处干活儿的人,这才小声对二人道,“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摸头。”
肖老大二人对视一眼后,轻轻一笑,休息了一会儿便继续干活儿了。
看着干劲儿十足的二人,肖乐靠着树干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等肖老大回头去看他时,便见肖乐靠着树干,闭着眼在那。
他心头一紧,旁边的肖大嫂也赶忙道,“去看看!”
肖老大几乎是抖着腿来到大树底下的,一直到距离越来越近,又听见肖乐那熟悉的小呼噜声后,这才擦去一头冷汗,回头对肖大嫂露出一抹笑。
肖大嫂也抚了抚心口,让肖老大过来,别惊醒了肖乐。
夫妻二人的动作,让干活的有心人看在眼里,晚上串门时,便说起这事儿。
“我瞧着那些闲话是假的,你们今儿是没瞧见肖老大他们有多紧张肖老二,半点不像传言里的什么虐待啥的。”
“就是,还有那柳寡妇,年轻时候的事儿,我们可没忘记,她现在是个寡妇,有些心思我们没戳破,她还真好意思往前凑,呸!不要脸。”
而肖乐一家人正吃着饭,张大壮晚上死活不在这吃了,分了一半烤好的五香叶小鱼后,便回去了。
吃过晚饭后,肖乐打了个哈欠,“我想洗澡。”
“水温在锅里呢,我给你打去。”
肖老大一抹嘴,便去给肖乐打了水,肖乐慢吞吞地去洗了澡,出来后又坚持自己洗衣服,没法子,肖双便去看着。
“你没事儿做?”
肖乐皱眉。
“我、我也要洗衣服,”肖双眼珠子一转,把自己的衣服也抱过来,和肖乐一起洗。
晾衣服的时候,肖乐咳得不行,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看!看看!”
在肖老大着急地想要把他背回屋子里的时候,肖乐却死活不走,扯着他的袖子,让他提着油灯,看看晾起来的衣服。
直到看完后,肖乐才一脸高兴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没染上血。”
衣服没有白洗,开心!
肖老大三人:.....
被塞进被窝,又喝了点药后,肖乐便睡着了。
肖老大在一旁守了许久,这才离开房间。
堂屋里,肖大嫂都没做草鞋了,肖双也捏着小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这是?”
肖老大强扯着笑,问道。
“爹,”肖双的声音有些哽咽,“二叔又吐血了。”
“没事,”肖老大揉了一把僵硬的脸,“你二叔好得很呢,睡觉睡得可香了,我听了他好久的呼噜声。”
“他最近睡得越来越长了,吃得也少,吐血也多了,”肖双擦了擦眼角。
这话让肖老大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该说什么呢?
说他好得很吗?
可今晚上吐了好多血。
肖老大捂住脸,久久没有说话。
肖大嫂让肖双先去睡,独自坐在肖老大身旁,伸出手抱住对方,二人都没有说话。
躺在床上时,肖老大道,“我小时候很调皮的,老二出生的时候,我还不高兴,觉得爹娘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所以老二会走路,会缠着我的时候,我总是捉弄他。”
“每一次都会把他弄哭,看着他一边哭一边冲我跑出来,叫着我哥哥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早就喜欢这个弟弟了,所以后面他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我都觉得很幸福,村里好多人的弟弟都没有我的弟弟乖。”
“可是我却害了他一辈子,我的心结我知道,可我结不开,老二做的那个梦,我何尝没有做过?我甚至做过关于你的,你们都出了事,就我一个人还活着,我很痛苦。”
“相公,”肖大嫂哽咽地窝在他的怀里,“别再想了。”
肖老大深深吸了口气,“明天晚上,请族长过来吃饭,顺带提一下双儿的事。”
“好。”
肖大嫂使劲儿点头,将人抱得更紧,没人比她清楚,这个男人有多内疚,每一次小叔发病时,最难受的就是他。
族长被请来吃饭的时候,肖乐乖乖巧巧的坐在桌边,等族长动了筷子后,他才端起自己的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族长看了他几眼,总觉得他变了,可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变了。
“.....所以我们打算送双儿去老秀才那念书,镇上那边暂时就不去了。”
肖老大给族长倒酒,一边说起正事。
“说来也是我考虑不周,”说起这事儿,族长心里也有些愧疚,“我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可仔细想想,我们双儿那么聪慧,自然会引起他人嫉恨,去老秀才那是对的。”
族长与老秀才也是老相识,说明天和他们一块儿去隔壁村。
这顿饭吃得十分开心,肖乐吃了一碗饭,比平日里多了半碗。
看在眼里的肖老大三人,都知道肖乐是为肖双开心。
只有族长看了他吃了这么点就不再吃后,眉头微微拧起,“老二啊,你吃这么点就饱了?”
肖乐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饱了,都鼓起来了。”
说着,他把肚子上的软肉捏起来给族长看。
这个行为,族长只在自己重孙子身上见过,而他的重孙子才三岁。
一时间,族长的心情十分复杂,等肖乐回房休息后,族长问道,“听说他的身体不怎么好?”
“是,”肖老大脸上的笑也渐渐消失,“吴大夫说,时日不...”
他不想说完后面那个字。
族长沉默了一阵后,又道,“这也不一定,这人啊,只要心情好,那肯定是能多活些时日的,就好比五房你三叔,小时候得了重病,镇上的大夫说不行了,可接回来每天逗他开心,现在孙子都有了。”
肖老大三人听得双眼发亮。
被这么几双眼睛看着的族长微微一笑,“不就是逗他开心吗?老二小时候最爱听人说戏.....”
于是肖乐第二天打开房门,就看见肖老大那张黑脸上擦了粉,穿得不伦不类地站在房门口,冲他露出一口大白牙。
肖乐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房门。
外面是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肖老大:我在扮你最喜欢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