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的丧事意思意思办了后便是新帝登基大典,大典的前一天晚上楚析兴奋得整整一宿都没睡着,天蒙蒙亮,公鸡打鸣,宫人报时,他从床上翻身坐起来,由人伺候穿上定制的龙袍,戴十二旒冕冠。
因念及时辰尚早,他便动身前往寿康宫。
楚析生母已逝,沈风月作为他的养母自然是母凭子贵,荣升皇太后,迁居到了寿康宫。
楚析来时寿康宫中还未点灯,就连红梅都是半眯着眼吩咐人准备待会儿要用的洗漱用品。她站在殿门口,刚打了个哈欠就见到新帝意气风发朝这边来,吓得立刻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免礼。”楚析朝她摆了摆手,道,“母后可醒了?”
红梅摇头:“太后还歇着,奴婢这就去通禀。”
楚析走近大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不必,让太后再歇会儿,朕在这里等着便是。”
红梅称是。话虽如此,但总不能让皇帝在外面干晾着,红梅去沏茶,叫落雪去看看太后。
寝殿内的沈风月听到落雪的声音,翻了个身。
“……”
噫,孩子太孝顺了,真是甜蜜的负担呢。
他从床上坐起来,低声道:“哀家醒了,伺候吧。”
外面的人便一溜烟地将洗漱用品送进来,沈风月打扮完毕就走出寝殿去见楚析。
他如今贵为太后,今日又是新帝登基大典,衣着打扮上自然是往庄严沉稳上靠。头上簪着华美精致的金凤钗,发式简单稳重,身穿朝服,领子上挂着一串朝珠,个个有拇指大小,圆润明亮。
“皇帝来了?”沈风月声音一起,楚析就从座上起身,他抬眼一看,楚析眼下有着一些淡淡的青色,想来是昨夜未曾休息好,但精神头却是十足,双眼炯炯有神,熠熠生光,他笑着道,“怎么不多睡睡?”
楚析拉着他一起坐下,语气亲昵:“儿子想来见见母后,顺便与您一道用早膳。”
沈风月点头,然后与他一道用了早膳,临走前替他整理了着装。
龙袍是黑底金纹的,怒目而张的金龙盘踞在黑色的布料上,好不气派。沈风月替他理开冕冠上缠在一起的珠帘,末了用手顺着帘子拨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楚析的肩膀:“快去吧。”
楚析向沈风月道了别后从大门走出。沈风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感慨万千。
“太后?”红梅看出来了,“您在想什么?”
楚析望着那位跨出最后一道门槛向远处走去的少年背影,道:“哀家在想,孩子长大了。”
谁能够想到当初那个站在湖边怒气冲冲朝水里扔石头的孩子,现如今已是掌握天下大权的九五至尊了呢?
所以说命运这个东西,真的不好说。
*
楚析登基是在春天——一个万物复苏,欣欣尚荣的好时节。
群臣、宗亲、羽林卫分列两旁,楚析站在百层台阶之下,上面有一个太监正在宣告册封他为太子的诏书。
诏书念必,专人捧来传国玉玺交与他手上,随之音乐生,宫中乐手演奏国乐。楚析双手拿着玉玺,在群臣的注视下一步步迈上台阶,朝着王座走去。
【那我以后要做站的最高最强的人,任谁也无法轻视我。】
年幼时的话尚言犹在耳,接着是一道清丽地女声伴之而来:
“志向高远,祝你成功。”
国乐气势磅礴,响彻整个紫禁城,乃至冲上云霄,楚析走的不快,也没人敢催,身量虽不及成人高大,但每一步都是脚踏实地,走得扎扎实实,稳稳当当。
待他走进金銮宝殿,国乐的声音便更加大声,震耳欲聋。
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王权的椅子就在自己面前,楚析先是垂着一只手抚了抚那冰凉的椅身,旋即坐下。
他坐下的一瞬间,音乐陡然停止,空气在一时的停滞和寂静无声后,迎来巨大的变动。
所有人跪下行三叩九拜之礼,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天地四方皆俯首称臣,跪拜朝贺。
这一声声的万岁,从四面八方而来,铺天盖地般,排山倒海般,呈压倒式而来。
天子稳坐庙堂之上,身子纹丝不动,听着这天地、臣民对他的恭贺。
他,乃是当之无愧的天命之子。
朝拜结束,众人起身,进大殿站立两旁。楚析将玉玺交与专人,坐在龙椅上开始念长长的,祭告宗庙、社稷和万民的文书。
天子尚年幼,但气派很足,不疾不徐地念完后,将文书放到一旁宫人的横板上,对着底下的文臣武将道:“新帝登基,理应大赦天下,以为上天怜悯之心,好生之德……”
在这里他略略停顿了一下,视线在底下扫了一圈,落在卫云平身上的时间比别人多了两三秒。
卫云平右眼皮抽了抽,这细微的变化他察觉出来了。
天子继续道:“然朕必要遵公平之理,有一桩陈年怨案积压已久,今日定要审个清楚。”
“丞相。”他点名道,又说,“宣沈□□进殿来。”
陈年冤案,又涉及丞相与卫氏余孽,底下心思活络的人立刻猜出了个七八分。
宫人传召后沈□□进殿,与此同时卫云平才不快不慢地从队列中出来,与沈□□并肩而站。
“奴才沈□□叩见皇上。”
楚析叫他免礼,话锋一转:“丞相你可知罪?”
卫云平是老臣,微垂着眼,道:“臣愚钝,不知犯了何罪,教皇上如此兴师动众地来问罪。”
楚析:“前日燕国老皇帝薨逝,新帝登基。新帝主和,以表诚意,特写了封国书传与朕,将当年的实情一一道出。”
“卫云平,你陷害忠良,欺君罔上,蒙蔽先帝,如今见了沈氏遗孤,何以不惭愧。还在此饶舌狡辩!”
“沈家一门忠烈,历代镇守边疆,这样的家族,竟教你这般的蛀虫给祸害了!如此行径,朕也无脸见沈氏一族亡魂!”
“皇上……”卫云平嘴皮一动,却是顾左而言他,“如今太后也是出自燕国……”他话还未抖完,一叠纸张扑头盖脸地迎着他而去,卫云平不敢躲闪,只能硬生生被纸张砸脸。
“朕问你这,你却言太后,安知不是居心叵测?”
卫云平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张,从中粗略地捕捉到了几个字眼后,便知是大局已定,不可挽也。
与楚帝、与燕国,都是与虎谋皮,迟早要被反咬一口的。
他头偏了四十五度,看了一眼站着的沈□□。
沈□□站着,他跪着。
沈□□是功臣遗孤,他却是罪臣一名。
沈□□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至始至终都从未看过他一眼。卫云平轻轻叹了一口气,俯身认罪:“罪臣知错。”
他的头重重磕在这金銮宝殿光可鉴人的砖石上,发出咚的一声,仿佛是命运为他敲响的丧钟。
卫云平识时务,也不必他再多费口舌,楚析即刻下令道:“既如此,沈氏一门的冤案得以平反昭雪。沈家自建国以来便为我楚国立下汗马功劳,功臣忠臣蒙冤,实乃楚国之憾,天子之愧。然逝者已矣,唯有竭力补全生者,朕即封沈□□为冠军侯。”
沈□□谢礼:“谢陛下,皇恩浩荡,臣心备受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