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无心莲的主人最早是一体两魂,也有人说,他是出生的时候吞了自己的双胞胎。那两人从小就在一个身体里对话,开灵窍时产生了两个神识。两人性情天差地别,偏资质又都不俗,便几乎是同时修出了一双南辕北辙的道心。”
一般人的道心都是绝密,除了亲传道心的师徒,不会让别人知道具体内容,以免有人加害——庞戬那样坦坦荡荡任人拷问道心的勇气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况且庞戬毕竟还没筑基,哪怕道心受损,危险程度也有限。
但共用一个灵台就麻烦了,没人能瞒得过“自己”,两颗道心日日摩擦碰撞,你死我活都是轻的,一个闹不好就得两败俱伤。
奚平一边谨慎地远远观察着那莲花池,一边问道:“他们找到办法和平共处了?”
“不,”周楹道,“两人都知道这灵台最多只能摆一颗道心,筑基后不久,就同时起了除掉对方的心,结果两人都受伤不轻,但也没死——他们灵台里出现了第三个神识。”
奚平一阵毛骨悚然:“等等,三哥,你这话让我想歪了,你确定他俩是想除掉对方,不是……那、那什么?这怎么听着怪怪的,一番激烈争斗之后还下了个小的?”
周楹也早习惯了,会自行把他的荒唐言论翻译成人话,不管奚士庸放了个什么味的屁,他都不受影响:“麻烦的是,第三个神识并不是凭空出现的,是个死人的神识。那时候不像现在,赵隐那种窝囊废很少,大能道心基本都是自己摸索的。许多修士也知道自己动起手来会地动山摇连累无辜,所以‘辩法’是一种常见的斗法——就是现在的‘玄门大忌’之一,拿自己的道心去和别人碰,虽无刀光剑影,也是死生一线。这第三个神识,就是一个在辩法中败给无心莲、死在他们手里的仇家。”
奚平:“……”
他听得不是很明白,但非常震撼——也就是说,一个灵台上住了三位,两两之间都有仇!
“无心莲的灵台上非常热闹,争斗无止无休,每一次剧烈冲突,都有可能碰撞出新的神识,而且几乎每个新神识都是仇家——人不可能跟亲朋辩法决斗,透彻了解的道心往往都是死在自己手里的人。这反而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争斗中有一些脆弱的道心会湮灭,但别人道心破碎轻则疯重则死,他们……他们反正一个碎了还有好多。有一些神识则格外强横,为防他一家独大排挤掉其他人,那些互相有仇的神识就会短暂地结盟一致对外。这样一来,能长期共处的道心的修为基本是齐头并进的,不断调整更新后,他们一路越过升灵,最后竟迈过了蝉蜕境,产生了一种特殊的伴生木,就是‘无心莲’。”
难怪能把其他品种的莲花同化成自己。
奚平恍然,这伴生木仿佛是一种隐喻。
“那也就是说,我一会儿面对的那位,虽然看着是同一颗秃头,其实随时能‘换人’?”
“也不是,”周楹难得沉吟了片刻,“道心不能融于天地的上古大能,在灵山落成时就都死绝了,你遇见的这人应该是继承了无心莲的道心,不见得也有那么多神识。”
奚平:“如果就一个神识,他要继承哪朵啊?”
“不知道,但能继承无心莲的道心……”周楹忽然轻声道,“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见见。”
奚平一愣,周楹眼里“有意思的人”,一般是极度危险的人,他这种时候一般能想起自己是个兄长,像他年少时玩火玩毒物似的,会短暂地压抑住自己的兴趣,先轰奚平躲远点。
这好像还是三哥第一次说想见谁。
“如果我没猜错,这人有可能是个顶级灵感。”周楹缓缓说道,“史上关于顶级灵感的记录很少,毕竟这样的人绝大多数活不到能入道就疯了死了,偶尔有,恐怕也很难用语言描述……我猜当年那位上古魔神就是顶级灵感,世上流传至今的古铭文,有近四成都是从无心莲那里继承下来的。”
铭文沟通天地万物,不是一种能生造的东西,现有的铭文大家创新铭文,也都是以古铭文为基,做一些细微的改动。
那么古铭文又是从何而来呢?
很有可能是那些能看见世界别样面貌的顶级灵感者,将自己所见所感“翻译”来的。
一个被困在三岳山、不见天日处的……顶级灵感者。
这描述熟悉得让人战栗。
“不行,”奚平正色下来,“用纸人搭过来,纸人坏了你神识会受伤,这秃头修为比我高,多半是升灵,不知是敌是友,突然发难我护不住你。”
“别拿你那‘太岁’口气跟我说话。”周楹嗤了他一句,“我自己有分寸,管好你自己。”
“我去会会他。”
奚平心里大概有了点底,人影一闪,落在已经完全“无心”化的莲池边上。
他一靠近,便见那池水沸腾了似的,冒着无数气泡,每颗气泡上都有不同的人。周遭灵气骤然凝滞,对方在莲池周遭搭了个芥子似的小空间。
奚平一晃眼,感觉自己好像在气泡上看见了秋杀,不等他看仔细,气泡又碎了。
一朵莲花蛇似的游到岸边,缓缓抬起头,露出五官乱飞的秃头:“我刚才看到你叶子动了,你在跟谁说话,聊这么久?说我坏话?”
“还没有,等知道了尊驾是敌是友,再在背后骂你不迟。”奚平坦然道,“刚才只是临时抱佛脚,在跟人打探你的来历。”
濯明脸上咧开两张嘴,一张“咯咯”笑,不影响另一张说话——看得奚平也不由得有点羡慕。
“你有意思,我喜欢你。我叫做濯明,是悬无大长老的亲传弟子,你想打探什么?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