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珏眼封都掉了:“住手!”
星辰海山谷剧烈的震颤中,忽然“咻”的一声,原来那一堆被奚平扔出去的仙器中,有一捆加了导灵金的烟花爆竹,那是林炽想起当年飞琼峰上两枚灵石震塌北坡的大烟花获得的灵感。
本来是随手做着玩的,不小心收了进去……玄门中人寿命太长,论光阴都是十年起步,林炽随手做的是十年的量。
只听一声巨响,劫钟可能都聋了,整个大宛都能看见的巨大烟花上了天,卷着闻斐那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药粉。
仿佛民间传说中三十三天上的天庭降世,初生的朝阳在那姹紫嫣红中黯淡得好像熄了火。五彩过后是大团的银花,好像很多年前,全世界的永春锦同时绽放。
闻斐的药粉飘得满山都是,原本四季轮换有条不紊的花草忘了时令,见风疯长。草木妖怪似的到处乱爬,巍峨的主峰大殿竟被一棵伟岸的大花蘑菇捅破了顶,白幡与菌丝难分难解。
那鲜艳的蘑菇一路顶到了南圣神像嘴边,被一道忍无可忍的雷劈糊了半边,散发出了烤物的异香。每个不小心吸进肺腑的弟子脸上表情都是恍惚的,不知陷在了什么样的幻觉里。
周遭祥瑞不知闭气,吸进了另一种药粉,一时间,不管是青鸾白鹿还是仙鹤灵狐,张嘴都发出了狗叫。
玄隐山肃静的主峰重地,一千年来从未这样热闹过。
在这如梦似幻般的大爆炸里,花火中还间或夹杂着几个被灵风冲上天的升灵。手忙脚乱的升灵峰主试图用符咒和仙器稳住自己,祭出来的神通却都得使灵气催发,进一步刺激了那烟花上的导灵金。烟花在半空中节节攀升,灿烂得震惊整个南大陆,以为玄隐山揉捏了时光,将一百个年关捏在一起过了!
在这样吉祥喜庆的氛围中,星辰海给囫囵个地端上了天。
无数代表“命数”的星辰被一把放了,像一场声势浩大的玩笑。
罗青石仰面躺在地上,烟花照亮了他一身是血的可怜身躯。他那愤世嫉俗的娃娃脸上浮起快意的笑。
星辰海两侧高崖传来巨响,古老的灵山经不起这种刺激,眼看要塌。千钧一发间,冰冷的剑气破空而来,将山谷中弥漫的水雾冻住了,随后笔挺的桦树飞快地在裂缝的山石上扎根发芽,将那些裂缝强行补上,转眼织就了一张大网,撑住了摇摇欲坠的山崖。
支修周身护体灵气太厚,亮晶晶的药粉近不了身,他看着那些不知名的丹毒碎渣眼角直跳,咬着牙朝山谷喊了一声:“奚士庸!”
一阵水雾飞过,周楹几乎是从雾中“滚”出来的。他在半空中踉跄出好远才站稳,因为毫不尴尬,反而不显狼狈。
踩住了脚下剑,他才对支修一拱手:“支将军,请下去说话,他聋了。”
支修:“……”
剑修的神识瞬间笼罩了狼藉一片的星辰海,被掀飞的升灵们全体给他按回了地面。乱弹的导灵金被支修一剑扫开,紧接着,他从飞琼峰上借了一场暴风雪,沾走了闻斐那些匪夷所思的药粉。
冰雪遇热融化,漫天水汽上升结云,片刻后,一场大雨落下,冲刷过狼藉一片的星辰海。
星辰海内外铭文法阵坏得不剩什么了,“星辰”被雨水冲进了沟渠里,千百年攒下的星石被永明火付之一炬,唯有山谷深处那褪色的小蒲团,竟在这样的风暴中幸存了下来。
章珏终于睁开了眼,一时回不过神来,直到支修落在他身边。
章珏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不等支修开口,他便轻飘飘地落下山谷,捡起小蒲团,弹了弹上面的灰,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朝主峰地下的“思过堂”走去——那是李凤山当年的禁闭之处。
星辰海空,天上星轨已乱,大势如决堤洪水。
不知为什么,司命的步履却有几分松快。
化外炉中只剩余烬,升灵峰主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山谷,越发显得某个全身而退的筑基诡异。支修一抬手将作乱的众峰主权柄收回,同时打入缚仙符,扣进云天宫。
最后,他在谷底翻出了奚平。
支修怎么看也没弄明白闻斐到底喂他吃了什么,只好将一道灵气直接打进他真元,像冲洗星辰海一样,强行将他身上残余的归元散冲干净。
被归元散压住的六感加倍地报偿回来,奚平手脚抽起筋,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支修一手扣住他脉门,正满身搜能给升灵用的止痛疗伤丹药,却听奚平竟然断断续续地笑了。那笑声似乎不太对,支修一皱眉,便见奚平脖颈额头上青筋暴起。
奚平强行掰开痉挛的经脉,仰面翻过来,接着漫天大雨。
“师父……”他微弱地出声道,“我诈尸了。”
支修沉默片刻,放开他的手腕:“你先跟我来一下。”
片刻后,奚平脱力似的趴在了那颗裹着奚悦的冰灵珠上,他的体温没能焐热灵珠,反倒是一身的雨水被灵珠冻上了。
陶县陆吾接到命令,已经一麻袋将虫师步之愁套了回来,强行将那虫师的血按在了转生木上,奚平来不及多说感谢,一把将步之愁的神识拘了过来。
“这……这是玄、玄隐山?!”
奚平能感觉到那不老实的虫师神识乱转,跃跃欲试地想往外探,便粗暴地将他按了回去:“别废话,给我看好了他,日后留你一条命。”
“哎呀,哎呀。”步之愁“啧啧”地感叹着,“我就说陶县布局深远,果然,太岁压根不是什么不知名的邪……嘶!前辈饶命……这、这这没什么好看的,阵核是他自己捅穿的。半偶的阵核就是他的心,剜心岂能有好?要不是已有半仙修为,他早就……哎,前辈,我还没说完,有办法有办法,护住他灵台不散,让他筑基即可。就是费点灵石……不过你们是灵山正统仙尊,灵石肯定有的是……”
步之愁一边说,一边贼眉鼠眼地透过转生木,打量着眼前太岁的真容,却见他一句话说完,那眉目灼人眼的神秘升灵脸色陡然变了。
“不会吧,”步之愁心道,“筑基那点灵石也舍不得花,看来这半偶也没什么用。”
下一刻,虫师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奚平扶着冰灵珠,闭上眼,冰珠将他指尖冻得通红。
奚悦吃力地抬起手,似乎想去够他,又似乎想让他把手从冰上挪开。
“师父,”奚平不忍看他,蓦地转身,“徒儿有个不情之请,想求您收了奚悦做弟子,不论亲传还是挂名……传道给他筑基。”
奚悦的手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