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言,只好依次走出,风疏走入自己房门的瞬间,故意回首看了一眼,恰好看见蓝本清趁着入眠时间还没到,飞速躲入了阿鹤的房中。
风疏一挑眉,却听见先他一步进门的穆玄筠语气平淡地问道:“蓝本清去阿鹤的房间了?”
“猜到了?”
“他不会放弃的。”穆玄筠脱下外面的大氅,整齐叠好放在一边,“将军,进来说话吧。”
风疏把门一带,走过来在桌边坐下。穆玄筠起身走到洗漱的盆前,一边换水一边神色淡淡地开口:“因为每过一个轮回,局和玄门会奖励丰厚的珍材异宝,所以即使危险,也有人对入局一事趋之若鹜,然而不少人能力有限,于是会拿金银来请他人保护自己,这样一来,竟形成了一行业,有人谋财害命收了钱不做事,有人为了钱财大打出手互相陷害,最后入局者比以往伤亡更甚,最后玄门严令禁止以钱买命,没有能力破局者失去了倚靠,也就不会再强行入局。”
风疏支着下巴看穆玄筠的背影:“他本来想这次趁机敛财一次,因为都是些普通常人,没想到遇见了你。”
“不错,所以他说不定会针对我做些小动作,若是能让我死在局里最好不过,这样一来就无人追查他违背玄门法规。同时他也会觉得,既然已经被我发现违逆玄门法条,那不如还是要了阿鹤的钱,至少不会两空。”穆玄筠垂下眼睛,慢条斯理地叠盆架子上的方巾,“将军,你可能会被我连累,若是真有危险,不必顾忌我,保护你自己为先。”
风疏支着头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门还有其他人可担任司天监之职,但是大齐只有一个风疏将军。”穆玄筠眉目一弯,“所以你要活着出去。”
风疏不置可否,只是也起身洗了把脸:“休息吧,夜里不会平静的对吧?那现在还是多睡一会,养养精神。”
穆玄筠点头,屋内有两盆水,倒不用出门打水,风疏洗过脸,穆玄筠也收拾了一下,正在擦手,忽然想起一事,笑道:“方才之事还未谢过将军,玄筠不善言辞,若无将军一番讥讽,怕是那几人不疼不痒,还敢擅动。”
风疏听他这么说,心底忽然起了狭促之意,于是起身走到他身边,靠在窗边笑道:“我若不在,你又不擅长吵架,你会如何处理?”
“若是好言相劝无用,在危险将临,人心惶惶之际,用武力震慑是最好的。”穆玄筠温柔一笑,看上去分外悲天悯人,语气平和得好像神仙下凡拯救苦难一样,“我会直接出手让他们没有胆量再起事端。”
“……”
风疏脑补了一下眼前这位大美人一边笑的温柔一边把人揍到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仗义执言。
要知道病弱又温柔的美人一出手却一点也不弱,笑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场面一定很有趣。
“你练过武?”风疏看着坐下画符的青年,青年虽然瘦弱,但是身高在那里,整体的线条也很流畅,说不定还真有些功夫在身上。穆玄筠一边画符一边笑道:“将军可还记得我白天对你说过玄门术法其实和武功差不多的话?”
风疏了然:“所以你有些底子在身上,再加上术法,收拾他们足够了。”
“至少能让蓝本清不敢再多嘴多舌。”穆玄筠手速极快,画符的动作行云流水,片刻之间,所有符咒都已画好,约定取符的时间还未到,他便率先回身,将手中符咒拿出两张,交给风疏,“蓝本清此人在我破局后必然会禀告掌门,只不过那阿鹤显然不会安静地跟着我,他又不是玄门中人,我不能管束他。”
“那你准备怎么办?”风疏垂下眼睛,将符折起来贴身放好,“倒不怕他花钱买命,怕的是他左右逢源,反而拖了大家下水。”
“他本不该在局里,事发突然,玄门没有处罚的前例。但是他若是为了自己而要故意害死他人,我就会依照我之前说过的——”
穆玄筠语气微冷:“我会让他回不到现世。”
风疏似乎想到什么,笑起来:“这可是私刑。”
“若是为了贪婪而shā • rén,无论哪朝哪代,都是处以极刑。”穆玄筠悠悠说道,“况且我也不是不讲是非的人,若是恶意shā • rén以求自保,我断然留不得。若是有些别的原因在里面,倒也可以视情况而定。但是生死有命,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的人,我不会庇护。如今我们就像是一支军队,将军应该知道,军内必要有严历军令,不然人心涣散,岂能作战对敌?”
正说着已经有人敲门进来拿符咒,穆玄筠放下笔,温温柔柔地挨个告诉:“既然蔡书生说了晚上不要出门,那么尽量不要在灯灭之后离开房间。除非是万不得已,留在房间内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可以赌一把逃出房间。若是没有到生死边缘,鬼物没有直接对你动手,再怕也要留在屋子里,哪怕房间内有鬼。”
随后他又提醒了一遍:“今夜极有可能碰见吊死鬼,目前为止,我们几乎没有做过不同的事情,也就是说鬼不会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而故意盯上谁,所以鬼可能会随机挑选房间。第一夜我们也没有对策,只尽可能离绳索一类的东西远一点。遇见了鬼物,最主要的是冷静,克制自己的恐惧,不要被它们支配思绪。”
来者一一称是,穆玄筠又将之前说过的约法三章重复一遍,并加了一句:“若是觉得我的规矩太多,大家也可离开自便,我所想不过是带大家破了此局,等日后再入局,各位也能有些经验,懂得如何应对。若是有聪慧者,心下有了计较,自然可以自行行动,不必拘泥在我这一处,只要平安为上。”
众人自然纷纷说要跟着他,穆玄筠这话本就是说给阿鹤和蓝本清说,阿鹤面上满面笑容,声声都是奉承穆玄筠,穆玄筠也就只笑笑,便催他们回房间放好符咒,赶快休息,免得夜里发生什么猝不及防。
风疏一直靠着墙看穆玄筠对每个人都不厌其烦地叮嘱,送走最后一人之后,穆玄筠的神色明显暗下来,看上去疲惫倦怠。风疏见状说道:“早些休息,少监身体不好,今日太过操劳了些。”
穆玄筠撑着头笑道:“无妨,还撑得住,只是想不到这次局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连累了你们这些局外之人。除了我们这一局之外,其他局说不定也拉了非玄门中人入内,要死伤多少,不可估计。”
他顿了顿,影影绰绰的烛光映在他的眼睛里,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将军刚才战场回来,都未能休息一人,便卷入其中,穆某心中总是不舒服。”
风疏听他这么说,心思一动,蓦然笑了:“你太多心了,又不是你的问题,天地出了岔子,凡人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我倒是没觉得害怕。我这个人不怕麻烦,也不怕多事,反而喜欢有点什么刺激的事情让我去做。”
穆玄筠回眸,灯下他眉目一弯,和白天在桃花林里一样:“那将军怕什么?”
风疏张了张嘴,本来想胡诌,却不知为何,看见那双桃花眼之后,他倏然停住。
我怕什么?
他想起之前站在万家灯火之中,锦绣繁华之乡,天地之间却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