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白鹿盯住手写的《白月光攻略》几个字看了片刻,感叹果然成绩好的人字都好看,陆明嘉的字也好看,不过比起晏峤的字,那还是略逊一筹。
晏峤的这一手字,行云流水,苍劲有力,绝了。
邢白鹿有些羡慕,不过这小牛皮笔记本的款式挺像他喜欢用的那种,颜色都很相似。连边上放着的钢笔也和他家里妈妈送给他的那支萧伯纳一样。
现在很少有学生用钢笔,妈妈走后,那支萧伯纳就被他收藏起来了,后来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随身带着的。
晏峤竟然也有这样一支笔,他那支是白色的,晏峤这只是黑色的,好巧啊。
邢白鹿收回目光,想要翻开手里的本子,指尖触及小牛皮封便顿了顿,这是晏峤的东西,他好像不应该这样侵犯别人的隐私。
这样一想,他连忙将笔记本重新放了回去。
转身时,发现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邢白鹿一阵尴尬,还好没看那本笔记,否则就被主人抓个现行了。
他见晏峤没说话,只盯住他看,有些尴尬走到床边说:“我听说你请了病假,所以放学过来看看,你好些了吗?”
晏峤还是愣看着。
床前的人逆光站着,恍惚有些看不清楚模样,但晏峤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是小鹿。
看来这次真的烧得很厉害,都出现幻觉了。否则怎么会他刚还想着要是睁眼能和前世一样看到小鹿守在他床边就好了,结果就真的看到了小鹿?
邢白鹿看他就呆呆看着也不说话,俯身又想再问。
晏峤突然叫他:“小鹿。”
邢白鹿微微怔忡:“你叫我什么?”
“我妈妈不也这样叫你吗?”晏峤又说,“我口渴。”
“哦……你等下。”邢白鹿转身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杯子空了,他只好去外面倒水。
等回来,晏峤仍是原样躺着,脸色有些白,嘴角却挂着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邢白鹿弯腰问:“能坐起来吗?”
晏峤摇头:“不行。”
邢白鹿昨天高烧时就浑身没力气,后来张青柚和秋姨接他回家,他连上楼双腿都是软的,病来如山倒还真的不能不服。
他将水杯放下,俯身将晏峤扶起来,刚想将枕头叠好让他靠着,晏峤却十分自然地靠在了邢白鹿的臂弯里。
“呃,晏峤……”
“嗯。”晏峤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水。”
突然觉得生病了的晏峤和平时看到的他很不一样。
毕竟是个病人,邢白鹿想。
况且昨天晏峤也照顾过自己,现在反过来照顾下他也是应该的。
邢白鹿没再说话,将杯子端过来,也没想再让晏峤上手,直接喂给他。
杯口刚碰到晏峤的唇,他便蹙眉往后仰了仰:“不对。”
邢白鹿下意识问:“什么?”
晏峤一本正经说:“这样喂不对。”
邢白鹿怔住:“怎么不对?”
晏峤突然掀了掀眼皮直勾勾看着他:“我来教教你。”
邢白鹿还没反应过来喂水还要怎么教,就见晏峤就着自己的手低头喝了口杯子里的水,然后扶着他的后脑直接吻了过来!
“唔……”邢白鹿下意识想要逃,晏峤顺势将人扣住,舌头撬开邢白鹿的嘴毫不客气将水往他口中送。
邢白鹿猛地撑大眼睛,水杯没握住,直接翻在了被子上,他试图挣扎了下,晏峤干脆倾身将人压在了枕头上。
邢白鹿被迫喝了晏峤度给他的水,他却没松手,更加过分地将舌头探了进来!
小鹿的唇还是那么软,这感觉跟昨天在医院一模一样,真他妈甜。
外面,传来开门声。
接着是佟倩的声音:“小鹿。”
邢白鹿几乎使出了吃奶得劲才把晏峤推开。
佟倩刚走到晏峤卧室门口就见邢白鹿慌慌张张冲出来,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邢白鹿急着说:“阿姨,我、我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把晏峤的床弄湿了。”
佟倩还以为是什么事,听完就笑:“没事没事,是不是峤峤又吵着要喝水?这孩子生病了一点也不省心,被子湿了换一床就好,小鹿你……”
“我去下洗手间!”
邢白鹿逃也似地从晏峤房里出来冲进了洗手间,顺势把门反锁了。
他打开水龙头,连着洗了两把冷水脸,随即在洗手台上撑了会儿。
清水顺着脸颊流至下巴,又一滴滴落在台面上。
邢白鹿的心跳飞快。
砰砰砰——
像是要生生砸开了胸膛跳出来,他试着顺了两口气,依旧无济于事。
这种感觉……好奇怪啊,而且有点熟悉是怎么回事?
“小鹿。”
邢白鹿猛地回头,身后的空荡荡的洗手间,哪里有晏峤?
晏峤是病糊涂了,他怎么也幻听了?
冷静点,邢白鹿。
他往后退了退,在马桶盖上坐了下来。
按他以前的脾气,谁要是突然这样欺负过来,他早就打回去了。
就算是如今的陆明嘉也会被他打的!
可是刚才……刚才他怎么没打晏峤?是因为晏峤连着救过他两次吗?
“小鹿,小鹿,小鹿?”
邢白鹿收回思绪才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他忙应了一声。
佟倩在外面说:“阿姨看见你的衣服也湿了,给你拿了身峤峤的衣服,你先换上,病刚好别又着凉。”
邢白鹿忙收拾了下情绪开了门。
佟倩把衣服递给他,忍不住问:“刚才喊你半天没开门,没事吧?不会是……峤峤欺负你了吧?”
邢白鹿脑子“嗡”的一声,惊慌地差点连衣服都没接住:“啊……没、没有,我刚上了个厕所。”
佟倩松了口气:“我们峤峤生病容易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我还怕他刚才又胡来,没有就好。那你先换衣服啊。”
是吗?
原来晏峤生病会做奇怪的事,所以刚才才那样吗?
邢白鹿道了谢关上门。
佟倩拿了件晏峤的套头圆领毛衣,七彩的渐变色,颜色还挺跳眼,羊绒质地,手感轻软舒适。
邢白鹿用最快的速度换上,开门发现佟倩还站在门口。
她顺势接过邢白鹿挂在臂弯的衣服就说:“你的校服就留在这,阿姨帮你洗了,到时候让峤峤给你带去。”
“阿姨,太麻烦了。”
“哎呀,你拿着湿衣服回家干什么?没事的,一点也不麻烦。”佟倩不由分说把邢白鹿的衣服丢进了里面的脏衣篓里,回头就拉邢白鹿出去,“我煲了汤,你快先喝一碗。早知道你要来,阿姨就再做点你喜欢的点心了。”
邢白鹿推辞不过,只好坐了下来。
邢白鹿还在长个儿,现在刚176,个头自然比不上已经182的晏峤,穿晏峤的衣服显得有些大,衣摆稍长,袖口也得卷起一圈。
这件衣服当时是佟倩一眼看中的,觉得自己儿子穿着肯定帅炸天,效果自然和佟倩预估的一样。现在邢白鹿穿着,配上他那头栗棕色的微卷短发,虽不是晏峤穿着时那种帅气,竟然也是意外的好看,漂亮得像个精致的娃娃。
佟倩一面欣赏一面又忍不住夸了夸自己买衣服的眼光。
她看着邢白鹿喝了半碗汤,又说:“今天吃了晚饭再回去,不用担心没车,一会阿姨送你。你先喝着,我把峤峤叫起来,都睡了一天了,也得让他醒醒神儿。”
邢白鹿听说她要去叫晏峤,火急火燎地喝完了汤站起来:“阿姨,晚饭我就不吃了,还得回去写作业。那个……您让晏峤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哎……”佟倩看着邢白鹿迅速跑了,无奈叹了口气,“这孩子。”
她转身进了晏峤卧室。
之前被子都弄湿了,佟倩给他换被子,他倒是高兴得很,也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峤峤。”佟倩弯腰摸了摸儿子的脸,“都睡了一天了,还不想起来啊?”
晏峤哼哼唧唧一番,撒娇说:“妈,别烦我,我刚才梦见小鹿了。”
佟倩叹息道:“你要是早点起来,就能见到本人了!”
晏峤一个激灵,直接睁开了眼睛。
佟倩道:“小鹿放学来看你了,刚走。”
“什、什么?”晏峤忙撑坐起来,书桌上多了一袋零食,看袋子上的logo晏峤也知道是邢白鹿买的,那是学校超市的logo。
佟倩又说:“不光这个,那孩子还买了营养品呢,在外面客厅里。哎呀,邢先生把那孩子教得真是好,品性没的说,说话做事周全,可比你懂事多了。”
晏峤哪里是在乎邢白鹿买了什么东西,他愣愣坐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之前以为的幻觉不会是真的吧??
草。
完犊子。
-
邢白鹿进院子时,秋姨正在打理那些月季。
李舒妍走后,这些花一直都是秋姨在细心照料,时常修剪,让它们始终呈现出最美的状态。
秋姨见他过去,忙放下剪刀上前:“青柚少爷说你看同学去了,要晚点回,我还想给你打电话呢,还好回来了。你自己病刚好,干嘛非得这个时候去看同学?回来晚上还要看书复习,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她说着帮忙要去拿邢白鹿的书包。
邢白鹿忙拦着:“哎呀,秋姨,用不着这样。我自己可以,而且我都好了,你别当我跟鸡蛋壳一样脆好吗。”
“瞎说什么。”秋姨听着他的玩笑话,心情也好了起来,“饿了吧?快进屋。”
饭菜早就做好了,秋姨进厨房把汤端出来,又说:“先生之前打过电话回来,说打你电话你没接,估摸你在学校开的静音没听见,让你回家给他回个电话。”
邢白鹿故意不接的,自然也不想回电话给邢远霖。
秋姨看他没答话,小声说:“太太的事,先生其实也很难过的。”秋姨不知道邢白鹿怎么又突然对邢远霖疏离了,明明之前俩父子的关系都改善了啊。
邢白鹿一想起清江路65号心里就堵得慌,压了口气,吐不出来也消不下去,更不知道找谁去说。
“秋姨。”邢白鹿掀起眼皮看着她,“你说妈妈当时一个人躺在医院时在想什么呢?”
秋姨看他眼睛泛红,暗自责怪不该提李舒妍的,她忙放下碗筷起身过去将人抱住:“咱们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
“没有。”
一切都没有过去。
他查过邢远霖停在车库的车载导航,清江路65号是他频繁会去的地方。
最近一次是九天前。
那天,邢白鹿不舒服晕倒被送去医院。秋姨说邢远霖在城西谈生意,有点远,堵在路上了,还说他得知后第一时间就往医院赶了。
狗屁生意,他去了清江路65号。
这些天,邢白鹿不止一次想问,妈妈车祸那个晚上,他是不是也在那个女人那里?
有些事,不提不想也就罢了,一想起来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但邢白鹿知道,他得忍一忍,拿到妈妈股份之前,他不能冲动坏事。
“没事了。”他拍了拍秋姨的背,突然笑了下,“哎呀,秋姨好像瘦了啊,抱着都没以前有肉了,怪不得我看你最近好像变漂亮了。”
秋姨原本还怕他要哭,此刻听他又开起了玩笑,顿时松了口气:“是呀,我还想甩掉二十斤肉呢。你得多吃点,瘦的我心疼。”
她给他夹菜。
邢白鹿心里难受得很,眼下已经完全没了胃口,但他抓起筷子连菜带饭全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为了妈妈,他也不会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就算再难,他也要做个心理强大的人。
晚上便去李舒妍的书房看书做作业,就像妈妈还坐在这里督促他似的,可以暂时令他心无旁骛。
可是一回自己房间躺在床上,邢白鹿就又不由自主想起清江路65号的事。
想到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来气。
这样不行,想点别的,想想别的。
邢白鹿刚翻了身,窗帘没有完全拉拢,外面正好有车开过,窗外的树影随着车灯移动快速滑过,朝邢白鹿床上压来。
不知怎么,他竟然好端端想起把他压在枕头上强行教他喂水的晏峤。
他仰面呆了几秒。
寂静室内清晰响起了他自己的心跳声。
疯狂又急促。
刚才胸口还堵得难受,现在因为心跳太急更不舒服,邢白鹿侧身坐起来,按了按胸口。
要死,他心脏不会真出问题了吧?
他忙抓起床头柜的手机,翻出晏峤的微信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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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峤已经抓狂地在床上坐了一晚上了,对着和邢白鹿的聊天框输入了几十次,最终全都删了。
小鹿傍晚那么急着离开一定是被他吓到了。
他该怎么解释才不会被小鹿讨厌?
晏峤再一次打开了聊天框,手指落在键盘上,纠结着该说点什么。
等等!
小鹿那边显示“正在输入……”
晏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么晚了,小鹿想对他说什么?
快12点了,什么重要的事要这个时候给他发信息?
完了完了完了。
他该不会是想质问他吧?
还是,他根本就是想跟他摊牌,要他以后远离他?
晏峤只觉得脊背冰凉,整个人有些僵,肾上腺素直冲脑门,满脑子怔怔地想——
小鹿要来跟他互删了!
草。
说点什么啊!
晏峤,你他妈快说点什么!
手指有些不听使唤,磕磕绊绊输入:“下午的事是个误会,我其实不是想吻……”
结果话还没打全,邢白鹿的信息就发了过来:「晏峤,这周六能麻烦你姨夫帮我挂个心外科的专家号吗」
晏峤撑大眼睛盯住这段话看了许久。
卧槽,吓死人了!
小鹿不是来跟他绝交的!
晏峤立马把对话框里的字删了,换上“好的”两个字时,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点他突然说要挂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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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白鹿想着晏峤估计睡了,刚放下手机,那边就回了信息过来:「你怎么了?」
他怔住。
晏峤:
「不舒服吗?」
「要不要去医院?」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不行,我先帮你叫救护车」
那边“正在输入”突然停止了。
邢白鹿:“!!”
他怕晏峤真的给他叫救护车,忙回复他:「我没事」
晏峤秒回:「没事你这么晚叫我挂号?」
很快,他又发了一串数字过来:「我手机号码,你给我打个电话」
邢白鹿盯着看了几秒,只好打过去。
“邢白鹿!”晏峤接得飞快,他停顿等了一会,“你……你说话啊,你说句话。”
晏峤的话有些急,是关心吧?
是因为爱屋及乌,还是单纯对朋友的关心?
刚才明明平复一些的心跳,在听到晏峤声音的一刹那,下午被他压在床上的画面再次涌现在邢白鹿的脑海。
砰砰砰——
这种奇怪又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邢白鹿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真的没事,我就是……”
“是什么?”
总不能说他是因为想起下午被强吻的事心跳加速停不下来吧?况且,晏峤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
邢白鹿深吸了口气道:“刚运动了下,心跳有点快,就正好想起之前和你说想做个体检的事。”
晏峤明显不信:“你这么晚运动?”
平时看他傻傻的,这种事时候倒是逻辑清晰了。
邢白鹿只好说:“夜宵吃太多,有点积食。对了,你身体怎么样?”
“我没事。”晏峤忍不住劝他,“你晚上别吃太多,对胃不好。”
“嗯。”邢白鹿应,“困了,那挂了。”
收线后,他盯着那串号码看了片刻,把“晏峤”两个字存了上去,然后,他吐了口气,仰面枕着手臂躺下。
对比那之后的五年……
邢白鹿,你是太久没有人对你好了吧?
所以突然出现一个对你好的人,你竟这样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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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陆明嘉站在教学楼后的小树林里见晏峤时,对方的脸色很是难看,陆明嘉本来还想慰问下他的病情,结果愣是没问出口。
晏峤来时脸色很不好,上来就质问他:“那天在厕所你还想对小鹿用强?”
陆明嘉没体会到晏峤话里的意思,忙解释:“我是想的,但他也没让啊,我是看他烧得厉害,这才……”
“他都烧成那样了,你还想着用强!你能不能对小鹿有点耐心?你那么着急赶着投胎吗?”晏峤的拳头握得咯咯响,“要不是他喜欢你,我早他妈打你了!”
陆明嘉:“……”邢白鹿也没喜欢我吧?
但他没敢说。
“牛奶鸡蛋,拿着。”晏峤把袋子递给陆明嘉,又问,“昨天让你买牛奶鸡蛋,你买了吗?”
陆明嘉连连点头:“买了买了。”
“是买的这个牌子的牛奶和土鸡蛋吗?”
“对。”
晏峤突然又问:“你周末去那咖啡厅干什么?”
陆明嘉有些吃惊,很快说:“我复习啊。”
“那你和我说去图书馆?”
陆明嘉解释说:“有时候会去图书馆,主要是咖啡厅老板娘我认识,她也不收我钱,那边复习环境也很好。”他迟疑了下,鼓起勇气问,“那天你们怎么会在那?是……邢白鹿带你去的吗?”
晏峤当然不能说是邢白鹿想跟踪他:“做好你自己的事,别的不要多问。还有,警告你,别再想着对小鹿用强,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陆明嘉:“……”那邢白鹿也总不会老生病吧?
晏峤摆摆手:“回去吧,让小鹿趁热吃。”
结果陆明嘉刚回到教室把牛奶鸡蛋给邢白鹿,晏峤就给他发来信息:「我让你买牛奶鸡蛋是让你给小鹿,你他妈放我抽屉里搞毛线啊!!」
陆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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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峤给陆明嘉发完信息,还没等到他回复,就听同桌叫他:“晏峤,隔壁班邢白鹿找你。”
“什么?”晏峤抬头就见邢白鹿站在门口正朝里面张望,见他抬头,冲他笑了笑。
他忙丢了手机冲出去:“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