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白鹿醒来没看见晏峤,他没急着出门。
朝南的阳台正好被边上的一株巨型香樟遮住了阳光,白色半透明的窗纱随风轻曳,邢白鹿推开落地窗走到了外面。
阳台上摆着两张藤椅和小茶几,他坐了下来给家里打了电话。
邢远霖问了几句晏峤的伤势,然后嘱咐邢白鹿别忘记明天去郑艳玲家吃饭的事。
他不说邢白鹿倒真的快忘了。
收线后,邢白鹿微微抬头活动了下颈肩,阳光从密缝间稀稀落落洒下些来,在地上染上斑驳的影。
邢白鹿觉得有点舒服,给张青柚打电话时干脆开了免提将手机搁在茶几上。
“真的没事?”张青柚还是很生气,“方琮林简直就是个大煞笔。”
邢白鹿笑:“欸,你知道他在我面前怎么称呼你吗?”
“什么?”
“他说‘我学长’,我一下子愣是没反应过来,难道我不是他学长吗?怎么到你就是‘我学长’了?”
张青柚:“……”
“你别理他!”
邢白鹿笑着往椅背上靠了靠:“他求我帮他求请来着,要不,你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这件事就算了。”
“方琮林这么骗你,算什么?”
张青柚说这句话时,晏峤正好从外面进来。
听到了这话,他刚想说绝对不能算了,却听邢白鹿懒懒道:“其实真的没什么的,他就算是为了试探我,也是为了晏峤,只能说晏峤在他心里很重要,就像你这么生气是为了我一样。对我来说,晏峤的眼睛好好的,别的我就什么都能接受。”
晏峤的步子一顿,瞬间内心五味杂陈,高兴、难受又为小鹿受了委屈觉得异常心疼。
他的小鹿怎么可以这么好!
张青柚道:“我知道你说的有理,但我不能消气。”
“嗯,别消气。”
邢白鹿吃了一惊,本能回头,见晏峤板着脸走了出来。
他特意弯腰对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道:“千万别把他放出来,你绝对不能让方琮林追到手!”
邢白鹿蹙眉了他:“你干什么?”
晏峤冷笑:“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他以为道个歉就万事大吉了?做梦!”
邢白鹿有些诧异,这件事在方琮林他们仨去医院病房跟他道歉的时候不就已经了结了吗?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片刻,才听张青柚的声音传来:“听晏峤的声音是真的没事啊。”
晏峤将另一张椅子搬到邢白鹿身边,抿唇坐下:“本来就没事。”
几人闲聊了会,张青柚说有快递打他电话,便挂了邢白鹿的电话。
晏峤顺手解锁手机,往群里发条:「你完了」
顺便@了方琮林。
方琮林的字还没发出来。
系统:「您的好友晏峤退出群聊」
此时还在车上的三人:“……”
邢白鹿正好看见,蹙眉问:“你怎么退群了?”
晏峤道:“因为那个群里的人都有病。”
邢白鹿莞尔:“你和你朋友们又怎么了?”
怎么了?
晏峤想起来就觉得简直了,上次造谣他不行,这次居然……
“晏峤?”
“不想提他们!”
邢白鹿识趣没再追问,他将头靠在椅背上,轻闭上眼睛,阳台上有风,吹得人很是舒服。
晏峤侧脸看着他微卷的发梢轻轻飘动,突然不想打扰他,顺手连手机都开了静音。
前世,小鹿也曾陪他这样安安静静在家里阳台上待上小半天。那时,他的房间已经从这里搬去了前面父母住的洋房里。
佟倩喜欢阳光房,那边主卧的阳台晏继成便让人搭建成了一个小小的阳光房。
父母走后,那栋洋房的主人成了他和小鹿。
严寒冬日,小鹿时常陪他在那个小阳光房里坐坐,那边的洋房没有爷爷这里的香樟,整个阳光房都能被阳光铺满。
小鹿会这样看他吗?
也许,会的吧?
晏峤的唇角微微勾起,眯了眯眼睛看着身边的人。
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他真的想和小鹿过一辈子。
“怎么了?”邢白鹿突然睁开眼。
晏峤愣了下:“什么?”
邢白鹿笑:“你突然不说话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晏峤跟着笑:“看你在休息,就不想说话了。”
邢白鹿撇过头望着晏峤,五年后晏老爷子才突然要找人给晏峤冲喜的,所以那场意外应该是在晏老爷子找到他之前不久。
不会是现在,是他太紧张了。
他伸手拉住了晏峤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住。
晏峤心头情动,本能回握住邢白鹿的手。
邢白鹿笑道:“我感觉我们俩像两个咸鱼老头,坐着晒太阳的事像不像老头干的?”
晏峤忙坐直身体,认真问:“那你想去哪?我们现在就去。”
邢白鹿摇头:“这样挺好的。”
晏峤在这儿,他哪里也不想去。
晏峤以为他是在医院待累了,识趣闭了嘴。
后来,太阳西挂。
晏老爷子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你俩待阳台上干什么呢?没事下来帮我种树。”
-
屋前的一棵老槐树去年被蛀空了树干死了,晏老爷子本来想再找人买一棵大树回来填补上,结果一直没找到满意的。
于是他干脆让人买了棵小树苗来种。
邢白鹿和晏峤下去时,正好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拿着锄头要干活。
晏老爷子道:“继林,你别忙活了,让他们小孩子试试。”
晏峤上前打了招呼:“表叔。”
赵继林应了,皱眉道:“舅舅,让峤峤种,他行吗?”
晏老爷子道:“他都比你还高了,你看他行不行?小孩子也得锻炼锻炼,这里的花花草草总有一天他也是要自己打理的。你帮忙把树苗带来辛苦了,走吧,去里面喝杯茶。”
赵继林跟着晏老爷子进屋,忍不住又回头:“峤峤,不行就喊我啊。”
“可以的。”晏峤接了锄头开始挖坑。
邢白鹿跟上去,小声问:“你行不行?”
晏峤道:“小看我,你别站我后面。”
晏峤吭哧吭哧挖了好半晌。
邢白鹿看着差不多,把树苗往坑里搬:“可以了,晏峤。”
此刻太阳都已经晒不到了,但晏峤还是浑身都在冒汗,他推开邢白鹿:“你别动,脏。”
“这有什么脏的?”邢白鹿蹲下身和晏峤一起种。
晏峤看了眼认真的邢白鹿,前世的这棵树是他和爷爷一起种的。
“西边你房间外那棵香樟是四十多年前我爷爷奶奶一起种的。”晏峤顿了下,又说,“我爷爷说那是他和奶奶一起种下的一辈子。”
前世爷爷和他一起种树时说,这棵槐种下的是晏峤的人生,希望他的一生富贵吉祥。
而现在——
“今天种下的是我和你的一辈子,是我们一生的吉祥如意。”
晏峤覆上邢白鹿扶着树苗的手,“五年后,它就能开花了。”
槐树进入盛花期正好是五年左右,前世小鹿来家里的那一年,槐花开得正旺。
满院的花香四溢,可惜晏峤没能看到那个场景。
但小鹿说,特别漂亮。
晏峤突然这样认真起来,邢白鹿看得发了愣,晏峤似乎总是会不由自主给他许多未来的规划和承诺。
吴阿姨拎了桶水出来:“少爷,树种好,得把土浇透。”
“嗯,给我。”晏峤伸手把水桶接过,“小鹿,你先洗手。”
邢白鹿点头在水桶里洗了手:“这是什么树?”
晏峤道:“槐树,开花的时候特别香。”
邢白鹿笑:“你见过啊?”
晏峤笑:“嗯,以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