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白鹿原本只是想把江怀夏赶出远山地产,对于现在这个意外的结局,他还是挺能接受的。
六年后,他早就大学毕业,也不再是个孩子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晏峤还是很不开心。
当然,还有比晏峤更不开心的人。
这期间,邢白鹿也去看过郑艳玲几次,虽然没说什么话,但那人是日渐消瘦了。
江怀夏被押送至省二监的第三天,邢远霖在晚饭时提出了想接郑艳玲一起过来住的意思。
“当然,你要是实在不同意,爸爸也尊重你。”邢远霖又补上一句。
邢白鹿低头吃了几口饭,没说话。
秋姨忙给邢白鹿盛了碗汤:“这几天的菠菜特别新鲜,我听人说菠菜含有很多维生素,说是营养特别好,我特意在汤里多下了些,你多吃点。最近学业挺重吧,我看你晚上比平时睡得更晚了。”
邢远霖也跟着说:“对对,听你秋姨的,多吃点。”
他没再提郑艳玲的事。
后来吃完饭,邢白鹿去了趟晏峤家,问几道题。
回来时,邢远霖正好从书房出来,看见他很自然地问:“从晏峤那回来?”
“嗯。”邢白鹿看着他去厨房倒了水,又要进书房,忍不住叫住他,“爸,您怎么不再问问我?”
邢远霖愣了下:“什么?”
“你想把姑妈接过来的事。”
邢远霖这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说:“你姑妈其实也不让我说。”
邢白鹿道:“接过来吧,她一个人住别墅也怪冷清的,您也别浪费那个钱了。”
“小鹿,你说真的?”邢远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简直有些喜出望外,“那、那爸爸明天就让她搬过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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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白鹿第二天放学回来,秋姨就和邢远霖把郑艳玲的房间搬了过来。
秋姨还想把她朝南的房间让给郑艳玲住,不过郑艳玲死活不肯,说秋姨如果非要这样的话,她就不搬了。
秋姨这才作罢。
西边的别墅里还有许多咖啡机之类的东西,因为江怀夏的事,河坊大街上的店面也一直空着,没有装修。
这些也全都搬来放在了邢家库房里。
河坊大街的店面邢远霖没退租,打算让郑艳玲休息一段时间再工作,有点事做也能分散点注意力。
邢白鹿去时,郑艳玲在收拾江怀夏的房间。
郑艳玲看见他很是意外:“小鹿,你怎么过来了?别、别进来,乱得很,我还没收拾好。”
江怀夏的房间地上也有很多东西,应该是不想要的。
郑艳玲打算带走的都摆在床上,邢白鹿看了眼,见还有不少女孩子的东西。
郑艳玲解释说:“哦,应该是他女朋友的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我都不知道。现在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该交给谁去。”
邢白鹿站在门口说:“问问陆明嘉吧,他或许知道。”
郑艳玲像是被一语点醒,连连点头:“对对,可以问问小嘉,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和小夏走得近,他估计知道。”
陆明嘉和江怀夏都喜欢偷偷摸摸交女朋友,能不知道吗?
“姐,你这还需要帮忙吗?”邢远霖从楼下上来,“小鹿,你什么时候来的?”
邢白鹿道:“刚刚。”
“别站在这。”邢远霖将他拉出来,“很久不打扫了,都是灰尘,你回家去,我们马上就整理好了。”
郑艳玲忙说:“小鹿别站在这里吃灰了,你先回去。”
邢远霖径直跨进去,问郑艳玲还有哪些需要带走,接着姐弟俩一起开始收拾。
邢白鹿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他们有商有量的样子,不知怎么,突然有点羡慕。记得小时候,妈妈也曾问过他,给他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好不好,说以后长大了,两个人有什么事可以一起商量,还能相互扶持。
但那时还太小,邢白鹿就光看着张青柚和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抢玩具的样子了,现在才明白妈妈说的相互扶持是什么样子。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下楼。
算了,这辈子别想了,哪有那么多兄友弟恭,遇上江怀夏这样的,能保住小命都算好的。
邢白鹿回到家,秋姨已经在厨房炒菜了,看到他回来便喊他去洗手。
邢白鹿笑:“我也没帮忙,干净着呢。”
秋姨嗔怒:“你吃饭前不洗手吗?”
邢白鹿只好进去洗了手。
秋姨又问:“那边快收拾好了吗?”
“嗯,快了。”邢白鹿顺便偷了块肉汁萝卜往嘴里塞,“秋姨,真好吃。”
秋姨没拉住他:“你这孩子。”
没多久,邢远霖他们回来了,说是把江怀夏的东西全都封箱装好,存放在库房。
看得出,郑艳玲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邢白鹿,在饭桌上也拘谨得很。秋姨和邢远霖就不停给她夹菜,秋姨还不断挑各种话题,还约了郑艳玲明天一起去买菜。
这顿饭吃到后来,气氛才算稍稍缓和了些。
饭后,他们三个在楼下聊天,邢白鹿直接去了楼上书房复习。
后来,邢白鹿从书房出来,见隔壁郑艳玲房间的门开了。
郑艳玲小声说:“都这个点了,要不要姑妈给你做点夜宵?”
邢白鹿忙说:“不用,秋姨每天给我准备了夜宵在厨房,我下去热热就能吃,您睡您的。”
邢白鹿下楼进了厨房,听到郑艳玲跟了下来。
郑艳玲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我就来看看你平时喜欢吃什么,以后也能帮你秋姨给你准备。”
邢白鹿笑道:“我不挑,什么都吃。”
今天是一盘蒸饺,秋姨上楼前给他蒸熟了,这会儿邢白鹿只要放微波炉热一下就行。
郑艳玲又问:“吃的什么馅儿?”
“那得吃了才知道。”邢白鹿将饺子端出去,又说,“不过大概率是笋尖鲜肉,最近冬笋新上市。”
他坐下咬了一口:“嗯,我就知道。”
郑艳玲跟着笑。
邢白鹿问:“您要来点吗?”
“我不吃。”郑艳玲摇头。
邢白鹿想起晏峤的话,便道:“要保持身材吗?”
郑艳玲愣了下,又笑了笑,问道:“不倒点醋吗?”
“我不喜欢蘸醋,我吃原味的就行,秋姨的馅儿做得特别好吃。”
“那你多吃点。”郑艳玲帮他倒了杯温水给他,“别噎着。”
“嗯。”邢白鹿喝水的时候,悄悄看了眼郑艳玲,从前江怀夏吃东西时,她也这样看着吗?
可惜了,江怀夏那种人不配有妈妈。
郑艳玲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小鹿,你别恨你表哥了,他……他会改的。”她有些哽咽了,“他能改的……”
这还是江怀夏被带走后,她第一次在邢白鹿面前提那件事。
邢白鹿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告诉郑艳玲,江怀夏是改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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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白鹿第二天下楼晨跑时就听见厨房里有声音,他还想着秋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看到郑艳玲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她愣了下:“小鹿怎么这么早?”
邢白鹿有些意外:“哦,我锻炼去。”
郑艳玲有些担心:“你一个人?”
正说着,外面传来门铃声。
邢白鹿开了门,又回头说:“和我朋友一起。”
郑艳玲追出来:“你当心点,注意身体。”
“嗯。”
出了邢家院子,晏峤伸手将邢白鹿拉过去:“她怎么在你家?”
邢白鹿道:“她以后和我们住一起了。”
晏峤简直不敢相信:“你同意了?”
“嗯。”邢白鹿点头,“她也挺可怜的。”
晏峤很生气:“她可怜,你就……她是江怀夏的妈妈啊!江怀夏这么对你,你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江怀夏不是进去了么?”
晏峤还在生气,以至于跑得也很快,邢白鹿差点都追不上他了。
“别生气了,没什么的。”邢白鹿喘着气拼命在后面追。
晏峤回头看了眼,见他越落越远,还在拼命跑,心软地放慢了步子。
“别……别生气。”邢白鹿喘得不行,“她也挺……挺不好受的,昨晚还特意守……守着想给我做宵夜,今早又……又早起做早餐……”
晏峤停了下来,伸手扶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邢白鹿:“所以你心软了?你怎么那么好哄!”
“我不……不好哄。”
“你这还不好哄?”
邢白鹿笑:“对我不好的人,我一辈子都记……记得的,我特别记仇!”
晏峤忍不住笑了。
邢白鹿便蹭过来:“你看,笑了就没……没事了。”
“别说了。”晏峤牵着他走,“看把你喘得。”
“你跑太……太快了!我都追不上!”
“不跑了。”晏峤侧脸看他,“以后都等你。”
邢白鹿笑笑,拉紧了晏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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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郑艳玲住进邢家的事,晏峤虽然后面没说什么,但邢白鹿看得出他还是不高兴了好几天。
但邢白鹿却很高兴,因为还有一周就是晏峤的生日了。
这是他18岁成人礼。
据说晏老爷子本来要在宁海给他大操大办,大有要把大半个宁海的人都邀请来的架势,结果被晏峤以要好好准备高考为由给拒绝了。
晏老爷子给佟倩打了通电话,委委屈屈地抱怨了很久,最后逼得晏峤同意等他20岁生日再在宁海大办,晏老爷子才作罢。
这天从公交车上下来,张青柚便追着晏峤问:“晏峤,你倒是说呀,你生日想要什么?”
晏峤无语看向邢白鹿:“他一直这样?”
邢白鹿耸耸肩:“嗯。”
晏峤忍不住道:“哪有人追着别人问要什么生日礼物的?张青柚,你这也太敷衍了事了吧?”
张青柚插着腰:“我怎么敷衍了事了?我这明明是想送给你,你最喜欢的礼物!”
晏峤说得义正言辞:“朋友生日你都不愿动脑子想一想送什么礼物,还得要过生日的人自己想,你觉得你这不叫敷衍了事?”
邢白鹿的眸子微微撑大:“我去,好有道理!大柚子,可真有你的,敷衍了我十几年,我还觉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张青柚立马道:“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啊!谁敷衍你?你别听晏峤胡说八道!我一片赤诚之心,居然被你们曲解至此!我很难过!”
晏峤笑道:“真的我选什么你就送什么?”
“那当然是真的!”张青柚脱口而出,又立马补上,“当然,不能让我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也不能……不能贵得离谱,超出我的承受范围。”
晏峤道:“伤天害理不至于,也不需要你花钱。”
张青柚忙追上去:“那你快说,你想要什么?”
晏峤挑眉:“宁大通知书来一张吧。”
张青柚:“……”
邢白鹿:“哈哈哈——”
晏峤又道:“没有就自己想去。”
张青柚:“…………”
他又转向邢白鹿:“小鹿,你送什么?”
晏峤急忙将邢白鹿拉到自己另一侧:“张青柚,别太过分啊,你自己想偷懒,还想给我剧透小鹿送我的礼物?”他侧脸,“不许告诉他!”
邢白鹿笑得不行,当然不说,晏峤生日当天拆礼物之前,谁也不会知道。
佟倩做了甜点,让他们都吃了再回家。
张青柚不甘心地又缠着晏峤问了老半天。
邢白鹿趁机跟着佟倩进厨房,问她:“阿姨,晏峤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您发我手机上,我怕记不住。”
佟倩转身看着他笑,看了眼客厅的晏峤,神秘问:“怎么啦,你不会也想学峤峤爷爷算算你俩的八字吧?”
邢白鹿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想把这个刻在送晏峤的生日礼物上。”
佟倩笑着给邢白鹿发了信息:“你们小年轻就是浪漫。阿姨能问问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邢白鹿的耳朵有点烫:“那阿姨准备了什么?”
佟倩有点小骄傲:“这当然是秘密。”
邢白鹿学她:“那我的也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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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白鹿回家就从保险箱里找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出来,把晏峤的抄录在一起,拍照发给了他定制礼物的老板。
然后他又给老板打了通电话,让他在他定制的礼物上分别刻上生辰八字。
晚饭后,邢白鹿帮着秋姨收拾碗筷。
郑艳玲见他要进厨房,拦着说:“放着放着,我和小秋收拾就行。”
邢白鹿有些尴尬。
秋姨看了看他,小声问:“有什么事?”
邢白鹿便假装若无其事问:“那个,秋姨,现在是不是还有人结婚会合八字啊?”
秋姨笑道:“有啊,乡下很多地方都还有这种习俗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你有认识会合八字的人吗?”邢白鹿有些激动,“就……会合的,然后把结果给写上。”
秋姨愣了下:“我出来很久了……”
郑艳玲道:“我有认识的啊,你有朋友要去吗?”
邢白鹿干笑了两声:“我朋友没空,就把生辰八字写了让我转交下,行不行?”
“行。”郑艳玲道,“我过两天要去看我朋友,那人就住在附近,我可以顺道拐一下。你朋友急吗?”
“不急,下周一前就行。”
邢白鹿上楼誊抄了一张下来给郑艳玲。
秋姨伸长脖子看了眼,蹙眉道:“上面那个不是你的生辰八字吗?”
邢白鹿:“……”
他打算挣扎下:“不、不是。”
秋姨一本正经:“怎么不是?我来时你刚出生两天,我当时就问太太了,我还能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邢白鹿:“…………”
郑艳玲忙问:“这是有喜欢的人了?”
邢白鹿垂死挣扎:“没……”
秋姨跟着八卦:“哪家的小姑娘啊?”
邢白鹿扶额:“我不喜欢小姑娘。”
“男生啊?”秋姨忙说,“男生也没事啊,我认识吗?”
邢白鹿继续挣扎:“不……”
秋姨有些遗憾:“可惜了,我还以为是青柚呢,你俩从小就那么要好。”
郑艳玲有些惊讶,愣了下,又问:“就是同个小区的那个张青柚吗?”
“对对。”
“那孩子看着倒是蛮好。”
“其实前面的晏峤也很好,可惜小鹿也没瞧上。”
“小鹿自己有喜欢的也挺好的。”
她们聊了起来,邢白鹿默默开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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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下午,邢白鹿便去了一趟定制礼物的地方把他给晏峤准备的生日礼物取了,回到家,特意找了个丝绒质地的锦盒装了起来。
“小鹿。”郑艳玲敲门进来,“喏,你要的东西。”
邢白鹿转身便见郑艳玲手里的信封用蜡封口了。
郑艳玲道:“你本人都没去,所以我让她合了八字直接封起来,这种私密的东西当然还是你自己看。”
郑艳玲虽然和他们住在一起了,邢白鹿总觉得她一直小心翼翼,大约是怕惹他不高兴吧。邢白鹿还知道她常常会去看江怀夏,但从不在他们面前提。
邢白鹿接过来,忍不住道:“姑妈,不用这样的。”
郑艳玲笑了笑:“那你看吧,我出去了。”
她顺道带上了门。
邢白鹿有些激动,又将那只锦盒拿了出来,明天送给晏峤的时候,他直接把结果一并放在盒子里,到时候让晏峤好好高兴高兴!
他小心翼翼拆来信封,里面是一张大红色纸张,上面用毛笔写着两人的生辰八字和批注,邢白鹿扫了一眼,什么三刑、liù • hé、三合的他也看不懂。
不过合八字的人很细心地又加了一张小纸条,用白话写了一行字。
邢白鹿垂目看了眼,他下意识站了起来,连膝盖上的锦盒都“啪”地掉在了地上。
很一般?
怎么会是很一般?!
他和晏峤明明……明明就是绝配啊!
邢白鹿又细细看了遍,两人的生辰八字没有错。
怎么会是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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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峤日记》:「重新认识你的第173天,我们正式交往的第85天,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江怀夏把你扑在地上,看到你身上的血,我真的差点捡起地上的刀把江怀夏捅死!谁也不能在我面前伤害你,谁也不能!」
……
「重新认识你的第203天,江怀夏被判有罪,才六年,我的小傻子却高兴得很什么似的,我得比以前更加努力地看着你,你实在太容易心软了。」
……
「重新认识你的第246天,我18岁生日的前一天,突然发现我一点也不在意你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我只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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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嘉已经在接见室坐了一会儿了,他看见里面那扇门被打开,他终于看到了江怀夏。
他穿着囚服,一步步朝他走来。
陆明嘉忙示意他拿起话筒。
江怀夏站了两秒,才伸手拿了起来。
陆明嘉握紧了话筒,屏住呼吸问:“你为什么要shā • rén?那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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