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奏毕,舞女款款停步。
李檀玉耐着性子赏完舞,轻轻咳嗽几声,转头对楚安帝道:“陛下,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去歇息。”
楚安帝望着她素白的小脸,心疼地蹙起眉:“爱妃既然身子不适,便先行回宫吧。只是今日这宴席是朕特地为爱妃而设,爱妃不在,平白少了许多兴味。”
李檀玉笑了笑,柔声说:“陛下心意,臣妾明白。”
她扶着梓女官的手起身,缓步走下高台,从侧门离开了明春殿。
李檀玉离开不久,李悯也寻了个由头离开了宴席。他沿小路从偏门进了玉阑宫,梓女官立刻迎上前,领着他进了后殿。
李悯谨慎地关好殿门,才出声问:“妹妹找我何事?昨日收到你的密信,我忧心了一晚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檀玉咳嗽了一阵,虚弱地扶住木椅,哑声道:“今日叫哥哥来,是想与哥哥商量一件事。此事事关李家,我不敢轻易定夺。”
李悯见她说的如此严重,愈发忧心起来:“妹妹但说无妨。”
李檀玉把桌上刚沏好的参茶往李悯面前推了推,说:“自我生下公主,陛下便以为我补养身子为由,送了好些珍贵的补品给我。其中有一箱极难得的老参,据说是上好的补品,小厨房日日用它沏茶,一日三次端到我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抿唇缓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那是毒参。陛下,想要我的性命。”
李悯惊的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他慌忙朝四周看了看,殿中无人,连殿外候着的宫女都已被梓女官支开。他这才放下几分心,低声提醒:“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与陛下夫妻多年,你又刚刚为他生下公主,他怎么可能会害你?”
李檀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就是因为我生下了公主。”她垂下眸子,掩唇轻咳,“我也是这几日才想明白。我之所以能十几年来盛宠不衰,正是因为我膝下无子嗣。哥哥该知道,这些年陛下早已忌惮李家权势。当年陛下刚即位不久,手中势力还未稳固,迫于父亲的压力,才被迫要纳李家的女子为妃。可如今的陛下已不再是当时势单力薄的小天子,他想把李家的权势夺到自己手里。他想废了咱们李家。”
“这一点,哥哥心里清楚。可哥哥不明白,你与陛下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情分,他当真舍得害你?再者,你生下的只是个公主……”
“是啊,我生下的只是个公主。”李檀玉脸上的苦笑越来越浓,“若不是陛下前几日故意向我提起前朝永康长公主的事,我竟不知一个公主就能让陛下忌惮到如此地步。若我生下的是个皇子,只怕他会连我和孩子一起杀了。”
永康长公主,是前朝楚寰帝的宠妃婉皇贵妃所生之女。因婉皇贵妃母家势力极盛,多番施压之后,竟逼得楚寰帝下了旨,让永康做新朝的女帝。
李檀玉幽幽叹了口气,“得亏嫽儿心细,一早便发现那参茶有问题,还带了清落夫人来为我治病。否则……只怕我要落得个和檀珠一样的下场。”
李悯眉心突突直跳,惊道:“妹妹此话怎讲?”
“我服用毒参茶之后,便开始咳嗽不止。身上种种症状,皆与当年檀珠生病时一模一样,所以我便起了疑心。”
李檀玉抬眸看着他,缓缓道:“当年檀珠嫁入相府后,一直很少出门,只有一年,曾随相爷入宫赴过一次重阳秋宴。席间檀珠应众人之邀,重弹了一遍那曲贺春光。陛下听后,盛赞檀珠琴艺卓绝,还赐了她一盏据说只有天子殿中才有的茶。”
“那次秋宴过后,檀珠便病了。”
李悯拧着眉,千万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掠过。若李檀玉所说是真,那么是楚安帝杀死了檀珠。
可檀珠那时已嫁入相府,与皇家并无干系。陛下为何要杀她?
李悯慢慢攥紧拳头。他就这么两个妹妹,打小捧在手心里疼宠着养大。如今,却全毁在楚安帝手里。
好半晌,李悯终于缓缓抬眼,低声问:“当年那盏茶,是谁端给檀珠的?”
“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王顺福。”
*
明春殿内,歌舞仍旧不断。
看多了歌舞,难免有些腻味,楚安帝便吩咐下去,让世家小姐们随皇后娘娘去御花园赏花,算是透透气。至于男客,可随太子去宫中靶场比试一番。
殿内的人一时走了大半,苏嫽也跟着站起来,准备随皇后同去御花园。
王顺福正站在大殿中央指挥几个侍卫把琴搬下去。他一眼瞥见苏嫽要往外走,心立刻提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高台上的楚安帝,心里犹疑不定。
他迫切地想问清容渊究竟是何来历,是否真如他想的那样——容王殿下尚有血脉遗留人间。
那柄匕首是容王殿下的爱物,不可能轻易给人,除非是他最亲近之人。
可现在他是在楚安帝眼皮子底下。若被发现,他必定小命不保。
王顺福犹豫半晌,还是咬了咬牙,朝苏嫽走去。
“苏姑娘留步。”
他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微笑着迎上前去:“听闻苏姑娘爱酒,正巧老奴那儿新得了一坛好酒,苏姑娘不妨随老奴去尝尝?若喜欢,便带回府去。老奴年岁大了,饮不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