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慕丝觉得一切都是妈妈的错。
如果不是妈妈说要离开,她就不用遭受这种罪了。
群山环绕。
天空之中下着大雪。
整个世界都被染成白色,不论是河流、荒野还是稀薄的森林,全部都消失不见了,淹没在了白雪皑皑之中。
而这片极寒的天气里,芭慕丝与父母、妹妹以及弟弟五人迷路了,早在之前他们就丢失了交通工具和大部分物资,情况愈发显得危急。
爸爸和妈妈两个人不断地跑到高处寻找方向,想要重新找到被雪掩盖的道路和位置,而随着天慢慢黑了下来,所有人都感觉有些恐慌。
芭慕丝将头已经裹得严严实实,寒冷的风霜却依旧将整个脑袋都冻得麻木了,那冷意好像冻透了颅骨,深入到了大脑最深处,将脑髓也给冻住了。
“呼……呼……呼……”
芭慕丝累极了,她很想将包一扔停下来,然后坐在地上发脾气。
可是她又明白停下来就会死,这让她害怕。
因此。
她所有的不满都只能积攒在心里,她觉得委屈极了。
她只能朝着前面大喊,对着自己的父母。
“爸爸,妈妈。”
“我们现在到哪里了,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啊?”
芭慕丝的父亲和母亲是魔药养殖公会当地分会聘请的普通工人,今年冬天被派遣到了这里,只不过这边的魔药养殖地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起来,因此夫妻二人的任务更多是在这里留守和考察冬季周围植物的生长情况,等待着公会有一天再派人过来。
而今年冬天出了一些意外,百年未见的暴雪和恶劣天气降临,突如其来的风暴掀翻了他们用木头搭建的临时住所,还惊跑了豢养的驮兽。
大雪和狂风更是一直不停,让他们没有办法维修和找回驮兽,也彻底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
熬了几天。
他们决定冒着风雪离开这一片人迹罕至之地,到外面去寻求救援和生路。
然而这条路走得并不顺畅,他们在大雪之中失去了方向迷了路,路上悬崖边他们携带的拖车坠落悬崖,而所剩不多的物资又渐渐耗尽。
芭慕丝冷极了,刚开始的时候她或许也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但是在外面转上这么一圈之后,她又开始怀念起了那种坐以待毙的感觉。
“我们不应该离开,这简直就是一个愚蠢透顶的选择……”
母亲回过头来,瞪了芭慕丝一眼:“你能不能把嘴给我闭上。”
芭慕握着拳头,寸步不让地大声反驳道:“明明是你做错了,却不让我说话。”
母亲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不论怎么样,我们也得想办法活下去。”
又前进了一段距离,父亲又爬上高处,看了一下四周之后,又跑回了山谷内。
“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了……”
远远地就听到了父亲惊喜的呼唤,而随着靠近那呼喊声也越来越清晰。
父亲跑到了妻子和孩子们的面前,对着他们说道。
“方向没错,我看到那边的山隘了。”
“就在那边,只要走出那里,就是一路坦途。”
“不过有个问题,那边不知道大雪有没有封住山隘,如果封住山隘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离开了,只能够原路返回了。”
风雪呼呼地刮起,而天暗得更深沉了。
今天肯定是难以通过山隘了,必须先想办法扎营。
“天快黑了,大家去周围看一看,趁着还有光亮赶紧收集一些过夜需要的物资。”
“要不然,今天这个晚上我们就难熬了。”
三个孩子点了点头,开始四处去寻找柴火和所有可以吃的食物,哪怕只是一截烂木头,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却能够带来救命的温暖。
芭慕丝带着弟弟去远处的一片针叶林,她不愿意爬坡,在山脚下捡着零散的枯枝的时候。
而弟弟爬上了树去砍柴,很快就砍了一大堆。
但是他正忙活得高兴的时候,一个没注意从树上摔了下去,沿着山坡滚落。
中途还撞在了一块石头上,跌出老高。
芭慕丝气喘吁吁地跑到下面,看到弟弟疼得龇牙咧嘴,不过看上去似乎问题不大。
“没死啊!”
“还不如死了呢,死了少些麻烦。”
芭慕丝眼神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她最讨厌麻烦,而自己的这个弟弟似乎总是在制造麻烦。
“爬那么高,显得你体力好一样。”
“那么爱逞能,现在受到报应了吧!”
“你这样的家伙……”
芭慕丝不断地向着弟弟倾泻着自己的不满,弟弟一边疼得直哼哼,但是在芭慕丝的严厉批评下也出言反驳。
“你说这些的时候,能不能帮我起来?”
芭慕丝:“你自己不会站起来吗?”
“你犯了错,凭什么要我为你的错误负责?”
最后,她不满地将弟弟扶了起来,弟弟走起来很慢,看上去每动一下都痛得皱眉头。
不过弟弟看着在扶起她来后,就立刻离开行走在前面的芭慕丝,最后还是忍着痛,走完了接下来的路。
回去之后,父亲检查了一下。
“有些麻烦,骨头摔裂了,接下来不能够随便动了。”
问题比想象之中的严重,能够看到弟弟背上的乌黑不断地蔓延开来,看上去极为恐怖。
哪怕看不见具体内在的伤势,看这样子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小问题。
最好的情况是去找医师,不过现在他们当然没有这个条件。
身为老二的妹妹跑过来了,她拿着木头和布替弟弟包扎固定,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相比于骄傲的芭慕丝还有好动的弟弟,她在家里更像是一个透明人,不受关注,话也不多。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
吃完了饭父亲和母亲商量了一下,趁着现在出发,去前面的山头上观察一下山隘那边的情况,看看大雪到底有没有将山隘封住。
妈妈对三个孩子说道:“我们先去前面看看山隘有没有封住,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你们先在这里休息等我们一下。”
芭慕丝问:“如果山隘封住了怎么办,我们就这样坐着等死吗?”
爸爸显得很稳妥:“我记得这周围还有一座猎魔人公会留下的小屋,如果真的无法出去,我们就先去那里待上一会吧!”
芭慕丝可不想去猎魔人的小屋,听说猎魔人都是一群疯子,敢于和深渊魔物打交道的家伙,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不过应该很快就能离开了,而且不用她冒着雪去爬山,还能够歇一会。
她还是挺开心的。
她回到帐篷里,准备睡上一会懒觉,可是刚刚睡着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怪声。
“啊啊啊啊……”
空气里传来了恐怖的回音,就听到雪崩随之而至,轰隆隆犹如山峦塌陷。
“快跑。”
“赶紧跑。”
芭慕丝和妹妹刚从帐篷里出来,就立刻逃跑,跑了没多远,妹妹突然想起了弟弟还在帐篷里。
妹妹拖拽着弟弟往着另一边跑去,刚刚跑到一处斜坡,直到看到前方铺天盖地的大雪将他们之前的营地彻底淹没。
天还没有完全亮,加上风雪周围更是一片昏暗,但是他们却明白灾难发生的方向正是他们父母前往的地方。
妹妹带着颤音,不敢置信地说。
“爸爸!”
“妈妈!”
然后,目光呆滞地陷入了沉默。
天亮以后,她们登高查看。
不论之前山隘有没有被封住,现在是彻底被封住了。
——
大雪中。
芭慕丝和妹妹两人用担架拖着弟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按照父亲所指的方向,那里应该有一座猎魔人公会的小屋。
等了很久,父亲和母亲没有回来,也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芭慕丝害怕极了,她不断地抱怨着父亲和母亲。
“我说过了,不要出来。”
“实在是太愚蠢了,现在我们要是待在家里的话就好了……”
她甚至哭出了声,为自己悲惨而不幸的处境,还有飘忽不定的将来。
在经过一片枯木林的时候。
芭慕丝不断地喘着气,她突然间栽倒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妹妹也累得不行,也停下来松了口气。
芭慕丝身体虽然一动不动,但是却开口说话了。
她背对着妹妹,声音有些颤抖。
她说:“要么,我们把他留在这里吧!”
妹妹先是没有听懂芭慕丝说些什么,随后不敢置信地看着芭慕丝:“这样他会死的。”
芭慕丝疯狂地大叫:“反正我是走不动了,我们没有东西吃,雪还没有停,我们还不知道到底要走多久。”
“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谁也活不了。”
芭慕丝扭过头来,看着妹妹。
有些事情似乎开了口,打破了那层心理障碍,就变得不那么艰难了。
她瞪着眼睛,僵硬着脖子和下巴。
“妈妈说了,不论怎么样我们都得想办法活下去。”
“他受了伤,不可能活了,至少我们得活下去是不是。”
“三个人一起死,这实在是太愚蠢了。”
芭慕丝抓着妹妹的双臂,对着她说。
“我们要活下去,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她不仅仅是在说服对方,似乎也在给自己一个理由,而妈妈的话就是最好的理由。
妹妹知道芭慕丝说的是事实,最理智的方法的确是抛下一个人,然后让能活的人活下去。
但是,她脑海之中却有着什么东西在阻拦着她做下最理智的选择。
或许是爱和亲情,也或许是道德。
人如果变得那么理智的话,真的抛下所有的道德和束缚去选择那个最优解的答案的话,或许就很难称之为人了。
躺在担架上的弟弟看着两位姐姐的争吵,开口说道:“你们先走吧,我跟在你们后面慢慢走,会一点点跟过去的。”
芭慕丝立刻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指着弟弟说。
“看吧,他可以走,只是想要偷懒。”
“他这个家伙从小就这样,装可怜,装病,然后就能够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偷懒了。”
“母亲什么好的都给他,就因为他最会装。”
芭慕丝说完,便直接往前面走去。
她似乎非常气愤,觉得自己被弟弟骗了,竟然白白地拖着对方走了这么久。
“该死,我怎么会碰上这样的家人。”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应该去最好的学院进修,为什么要来到这个穷乡僻壤,要遭受这种罪。”
“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就是一个错误。”
“都是爸爸的错,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带来这里。”
芭慕丝觉得全部都是爸爸的错。
如果不是爸爸没有用,被魔药养殖公会派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工作,那么她就不会遭遇这一切。
如果爸爸留在原来的地方,她说不定就有办法上最好的学院了,甚至能够成为一个高贵的职业者。
她觉得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全部都被毁掉了。
芭慕丝的妹妹尝试了一下想要一个人继续带着弟弟前进,但是没走两步,她刚刚涌上来的一股劲就泄了下去。
她看着弟弟,张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
弟弟也看着自己的二姐,他勉强站了起来,靠在了一棵大树上:“你先走吧!”
二姐不敢看弟弟的眼睛,她将自己的食物给了弟弟,对着他说:“我们到了目的地之后,就会回来找你的。”
弟弟说:“嗯,我等你。”
二姐朝着前面跑去,跑了一段距离她回头望去。
风雪很大,她看不到弟弟的影子,只隐约看到那棵树的轮廓。
——
不知道走了多久。
姐妹俩浑身都是冻伤,都开始出现幻觉的时候,她们终于看到了那座猎魔人公会留下的房子。
那房子不是木头的,而是砖石结构,只有一层,但是有着好几排。
姐妹两人几乎是爬着进去的,打开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寻找,最终在一座地窖之中找到了食物。
狼狈不堪,再也没有了丝毫形象的芭慕丝拿起一颗卷球蕨的果实就立刻狼吞虎咽了起来,丝毫不管上面还扎染着泥巴。
房间隔绝了风雪,食物赶走了饥饿,两人也终于渐渐恢复了过来。
地窖里的食物不多,都是别人冬季离开之前剩下的。
不过只有两个人的话,应该能够吃上大半个月,芭慕丝一边吃着嘴里的,一边计算着剩下的食物够吃多久。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