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起来之后,廖如鸣觉得他的生活更加无趣了起来。
那条无形的丝带其实并没有实体,也就是说廖如鸣仍旧可以自由活动。
但是那仿佛束缚了他的灵魂。
廖如鸣头一回这么认真地意识到,与某人如此亲密的相处、陪伴,对于彼此来说,是一种非常严格的束缚。
他从未这么认真地意识到这一点。
比如他去洗澡,他会意识到在他正要去的那个方向的相反地方,有一个人正在等待着他的出现。
比如他躺在游戏舱里玩游戏,他也仍旧无法沉迷其中。手腕上鲜明的束缚感告诉他,似乎有什么人在等着他。
比如他闭上眼睛打算睡觉的时候,他能感受到丝带的另外一端,那个浅浅的呼吸声——那个男人巨大的存在感。
……他头一回意识到,亲密关系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意味着他们彼此的生命空间之中,都会出现对方的痕迹、存在,并且如此固执、如此不屈不挠,并不可能是他不愿意对方出现,对方就真的可以这样消失。
也并不是他想要离开,他就真的可以这么简简单单地抽身而去。
从来没有这么简单。
当他们确立关系,想要建立这种亲密关系——当他们谈恋爱,这条无形的丝带就已经束缚在他们的手腕上。
随着他们的关系日渐坚定、深入,这条丝带也就越发的牢固。
可是廖如鸣总是认识不到这一点。
在过去的三个世界里,他总是在任性的时候就打算离开,以为这条丝带从未存在——又或者,他想要让它消失的时候,它就可以消失?
但是事情从来不是这样的。
是他招惹了西里尔,而他又要将西里尔随意地抛之脑后。
是他往西里尔的手腕上系了那条丝带,也同样是他随意地使用着剪刀,想什么时候把这条丝带剪断,就什么时候去动手。
而等到他心软了,等到他觉得消气了,他又轻轻松松地把这条丝带再系回来。
……可是曾经被剪断过的痕迹,就真的不复存在了吗?
廖如鸣越来越长久地盯着那无形的丝带出神。他让西里尔伸出手,他自己也伸出手,然后两人的手摆放在一起。然后他就这么默默地凝视,若有所思。
他这样的表现让西里尔有点担心起来。
明明是西里尔将他束缚住,但是结果仍旧是西里尔为廖如鸣产生了担心、忧虑的情绪。
他轻声问:“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廖如鸣下意识说,“我只是觉得……”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可以把这个东西显现出来吗?”
在西里尔绑住他的时候,这条丝带始终是无形的,好像不存在一样。以往也是这样,好像这条丝带根本不存在一样,然后廖如鸣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忽略了。
……可是这东西当然存在!
是廖如鸣提出让西里尔把他们的手连到一块,本意是为了让西里尔安心,但是西里尔似乎还没有什么表示,但是廖如鸣自己却因为这个提议,而意识到了很多东西。
他催促着西里尔。
西里尔不明所以,就垂眸看了看他们手腕中间的空隙。
随后,一条如同银河般散发着淡淡荧光的银白色丝带显现了出来。
廖如鸣惊奇地瞧着,然后伸手摸了摸。之前只觉得是一片空气,但是现在廖如鸣发现还真的有一些触感。
似乎是一种类似丝绸一样,冰凉、爽滑的感觉。
西里尔犹豫再三,还是问:“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我觉得我错了。”廖如鸣这么说,“虽然我总是说我已经不把这个世界当成游戏了,但是,我还是把主体宇宙当成真正的……我的现实。”
西里尔怔了怔。
廖如鸣感叹着说:“其实我和你的生活……我们过去曾经去过的三个世界,那才是真正填充了我的生命的东西,不是吗?
“你说过,海勒姆是现实世界的倒影。这些画面、这些过去也曾经切实地发生在主体宇宙。而我却总觉得那只是虚幻的影子。
“……说多了。我只是在反省我的态度。”
西里尔受宠若惊:“我并没有要你反省……”
“我自己想反省。”廖如鸣嘀咕着说,然后他认真地说,“我觉得很抱歉。”
西里尔怔怔地盯着他。
廖如鸣的手指抚摸着那条丝带,然后他露出了一个极为复杂的表情:“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寻找……某种东西。
“我的父母如果没有抛弃我,我的童年如果不是在养育所,养育所的那些孩子如果愿意和我成为朋友,我如果可以收敛一点自己的脾气……
“我不想承认。但是我确实是在想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能够拥有什么。”
他说着,突然露出一个故作凶狠的表情:“这些事情我可只跟你一个人说,你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西里尔正酝酿着情绪,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他说:“我明白的。”
廖如鸣这才满意。
然后他凝视着这个爱着他,他也爱着的男人。
他说:“我已经找到了,但是我却以为自己没有找到。”
他的手指仍旧抚摸着那条如银河般灿烂的丝带。
西里尔微怔。
廖如鸣垂眸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所以我确实是一个……”
“你不是。”
西里尔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廖如鸣就抬起眼睛,瞧着他。
西里尔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但是……我知道主体宇宙才是你的世界。你在那里出生、成长,最终成为你现在这个样子。
“而海勒姆,只是主体宇宙的影子。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明白。我……我不希望……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就委屈自己。”
廖如鸣瞧着他,片刻之后,他突然耸耸肩,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那怎么办?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我就委屈自己。”
西里尔为难地垂下眼睛。
廖如鸣想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他骂他:“你这个傻子。”
西里尔吃惊地看他。
“我给你一个把我关一辈子的机会,你自己把握不住。你可真是一个傻子!”廖如鸣骂道,“活该被我玩弄感情,是不是?”
“你没……你没玩弄我的感情。”
廖如鸣啧啧一声:“到现在还在为我这个渣男解释。”
西里尔:“……”
他手足无措,不明所以。
但是他不喜欢廖如鸣骂自己是渣男。
所以他认认真真地说:“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这就是我的观念。”
廖如鸣没好气地说:“那你遇到人渣怎么办?”
西里尔注视着他,却缓慢地露出了一个笑。他说:“可是我没有遇到。我爱的人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廖如鸣悻悻。
他觑着他,说:“就知道说好话奉承我。”
“我说的是真话。”西里尔笑着说,“我可没骗人。”
廖如鸣翻了个白眼。
他说:“但我还是一个很自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