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的直觉不错,倒是没有选错岔口。
一点红冷笑道:“你在每个岔口都故意选择歧路,如今这里比刚才之地更为荒无人烟,正适合shā • rén埋骨!”
……居然全选错了。
一点红直怕对方再度掠走,忽的一剑刺去!
不同上次,他这次的出剑更为迅疾、狠辣,虽是一往无前,却减少了几分谨慎与克制。
因为他一定要留下对方的性命!
为了楚留香,他已有了一定要shā • rén的理由!
而这次叶孤城却未曾让开。
最了解一个剑手的人,只有另一个剑手。
在研究过对方的剑路之后,他已在最短的时间找到破绽,而得益于楚留香的轻功,他的身躯竟能如丝缎一样被展开、拧开,轻巧又自在地躲过了凌厉而又可怕的一剑。
数剑过后,一点红的剑路越来越急,越来越密!甚至已开始发了狠力!
寻常人以为他是在爆发,叶孤城却好似早早地就等待这一刻。
对方已失了冷静。
轮到叶孤城,他便甩出楚留香一只手,而这只手竟似与身体脱离了干系一般,以一种完全不符运动趋势的角度,贴上了一点红的剑!
没错,竟然是贴!
这一掌对上对方的侧刃,只要一点红的剑锋一抖,他便得掌心开花,透骨见血!
饶是一点红,也没想到对方居然对自己也这般狠心!
但他眼中是如此,而在某人眼中,楚留香的手开了花,和叶孤城本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他毫不在乎,掌中内力一发,手掌一覆,竟要把一点红的剑身黏在自己掌心!
而与此同时,叶孤城的另外一只手,已将断刃刺出!
他的身躯更是如一片羽毛般平平浮起,身上每个部位的变化,似乎都是为了加快速度,为了配合这快到极致的一刺!
这是身法与剑法的极致结合!
是千锤百炼的经验,遇上了登峰造极的轻功!
哪怕是一点红,也未曾见过如此巧妙精绝、却又不留余地的招式!
他心如死灰,似乎脸上的灰色已经过渡到了心脏,这一瞬间除了愤怒、孤独,更多的只是死心罢了。
对方确实是世所罕见的高手,其轻功竟丝毫不逊于楚留香。
死在这样的人手下,又有什么能遗憾的?
只可惜他未能确认楚留香的生死罢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精妙绝伦的一刺,却没有刺入皮骨。
而是停在了一点红的喉咙前三分,然后纹丝不动,如铁铸一般。
叶孤城不是在手下留情。
而是这一次,他本就不会杀。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认,他能在全副武装的一点红面前,凭借一把匕首般的断刃取胜,三分之二靠他的经验、眼光,还有一针见血的攻击,另外三分之一的功劳,却得归在楚留香的深厚内力与机巧轻功上。
那若是此刻杀了人,到底算是他叶孤城杀的,还是楚留香杀的?
既是算不清,又怎能shā • rén?
杀天枫十四郎也就罢了,那是他使诈在先,侮辱在后,自取其死。但若去杀一点红,他便不能给自己留下作弊的嫌疑,须得拿了剑再来杀,那时才算的清清楚楚,绝无嫌疑。
不过说实话,即便他想把这断刃往前递几分,手指也会本能地停在那儿,就是不肯再往前送了。
哪怕楚留香本人已经走了,他不能shā • rén的本能,也印在了骨子里?
仿佛一个人的痕迹依旧活跃在他身体里,似乎他的意识并不能完全地凌驾在楚留香的精神遗产之上。
这是叶孤城所不能允许的事。
他下次必须要克服这本能,杀个酣畅淋漓才可。
一点红见他久久不动作,面色逐渐青紫,声音嘶哑道:“你到底下不下手?”
叶孤城淡淡道:“你输了。”
“那便赶紧下手!”
叶孤城面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因为从前输了的人都在他剑下死得好好的,如今输了的人居然还会说话,这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这人想到此处,忍不住多看了一点红几眼,直到看得对方开始发毛之后,他才伸手点了一点红的穴道。
一点红虽不能动用内息,却能动,能说,他刚想摸上自己的剑,发现摸了个空。
“我的剑……?”
只听叶孤城语气悠悠道:“你的剑不错。”
这口气,就好像一个吃惯了馊水的人,忽然吃到了正常的饭,竟是有些微妙的愉悦的。
而一点红发现这人已把自己的剑稳稳地握在了手里,五指紧扣,竟是一刻也不肯分离。
他顿时恼羞成怒,脸色红胀。
竟然连佩剑都要抢去!
对方看上去也不像是缺剑的人,这是防着自己拿剑自杀?
就算没有剑,他难道还不能咬舌自尽吗?
然而叶孤城似已看穿他的用意,语气越发冷酷不耐。
“楚留香算你什么人?值得你为他自尽?”
一点红怒道:“我不为楚留香,为的是我自己。”
叶孤城冷冷道:“好,你若死在这儿,他也活不成!”
一点红诧异:“你……”
他如此失声,并不止因为这话,而是之前是黑夜,如今是白日,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他忽然瞧见对方的“面具”上,有一些微小而透明的汗珠渗了出来。
不像是面具……
倒像是真的人脸!
叶孤城只淡淡道:“替我带路,到了城镇,我把剑还你……”
他这便要走,本以为一点红会乖乖跟上来,不料对方双目赤红,面容在孤愤中扭曲变形,重重咬牙,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崩碎。
“楚留香……你,你为何这般戏耍于我!”
……
……
叶孤城皱着眉头回过头。
这是叫谁楚留香呢?
他看着眼前谜一样的人,听着谜一样的问话,头一次在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