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好像是一把快刀砍在了心窍,当下露了条缝,从里透出无限的光,照到楚留香的人,使他眼神熠熠生辉,却又变幻着色彩。
其实都已经到了百年后,又何须执着于百年前?
他看着陆小凤,好像悟到了什么似的,笑道:“好像是的。”
陆小凤见他如此,又嘟囔道:“其实我也没说什么道理。”
楚留香笑道:“你只是说些俏皮话,可我爱听,我爱听的话就都是好道理。”
他说这些话时,仿佛充满了自信,整个人在光下像一朵装满鲜花的云,随时都要飞。
可看向陆小凤时,这人忽又平息下来,好像云已沉淀,风已停歇,深海浅海波涛浪涌,全在这一刻静在他的眼神里。
“你可以叫我楚留香,也可以叫我阿楚,无论叫我什么,我就是我。”
“诚然,我是会些易容术,也用过不同的身份、名字,可这次不同。”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在海难之前,我的脸不长这样的。我的剑术也不及我的轻功。”
“可现在,是我的轻功不及我的剑术。”
“你若想问海难之中发生了什么,我实在不甚清楚,只因为我醒来时,我的人就在海里。”
“你若觉得我忘记了什么,我或许是该记得些什么的。可惜我这脑袋时灵时不灵,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能记起来。”
陆小凤一动不动地听完这些,听到后来头皮渐渐发了麻,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困惑与疑窦,一下子都堆在了他的脑门上。
“所以,连你也不知道叶孤城究竟在哪儿?”
楚留香叹道:“我不知道叶孤城到底在哪儿,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或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但我也很想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陆小凤似乎问到了答案,却又似乎没有完全明白,只继续问。
“你的脑袋真没有受过伤?”
楚留香摇头,陆小凤忽道:“好,我明白了。”
这一句仿佛解决了许多隐藏的问题,楚留香难得放松下来,再度灌上了酒,给自己喝了几杯下去。而陆小凤在一旁看着,眼瞅着那两朵花开得红红艳艳,却被阿楚这一双手换了花芯,未免有些可惜。
他干脆拿起两个花芯,放到酒杯里蘸了一蘸,自己喝了口,尝出了涩味与甜味,再倒一杯,照样蘸了花芯,再推给了楚留香。
这么有趣的喝法,楚留香倒是头一回见着。
他拿了酒杯,往嘴里一倒,脸色忽的一扭。
陆小凤问:“这是苦中有甜,怎么你好像只尝出了苦?”
楚留香道:“你说是苦中有甜?可我居然尝出了酸味。”
陆小凤道:“如何是酸的?”
楚留香忽的把酒杯放下,抹了抹唇,问:“因为,我大概要走了。”
离别总是酸涩的,朋友间的离别更是如此。
而陆小凤听得一呆,忍不住要站起来:“你要去做什么?”
楚留香道:“去查案,也去看看这江湖,路过的地方多了,说不定就能查出点什么,或者记起些什么。”
陆小凤盯他良久,忽的意识到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再留下他了,心里除了甜和苦以外,也酿出了新鲜的酸。
可他只是释然一笑:“好,不管你去哪儿,只消记得一点。”
他还未把这点说出来,楚留香就把酒杯往前一推:“我记得,你也得记得,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一起喝这杯酒的人,是两个朋友。”
这是两个才见面没几次的朋友,好像已经聊过十多年,于是再度交酒换杯,喝得一片畅快,谁也没有再谈海难,只聊这风月江湖,数这花上美景。
哪怕分别,也会有再见的时候,不是么?
可陆小凤没想到的是,不过分别了不到半月,他就听到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些离奇的盗案。
有人专门盗取奇珍异宝,还会在盗取之前留下书函,特意警告苦主,再踏月而来,于千万层守卫中优雅自在地取走宝物。
这胆大包天的盗贼,还在书函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说自己叫阿楚。
陆小凤听到消息的时候,险些没把酒给喷出来。
他更没想到是,几天之后,司空摘星居然主动找到了他。
陆小凤:“你来寻我做什么?”
司空摘星冷笑道:“听说你不久前见过这个阿楚,正好,我也在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