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话音一落,四周静的连针响的声音都能听到。
那年轻僧侣,也就是无花,此刻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人似已与茶香花香融为一体,以至于脸上连一丝凡人该有的情绪都瞧不见。
没有被揭破的惊惶、恨怒,只是静若磐石,沉如神佛。
确实是好涵养,谁又能把这位神佛般的年轻居士,和当日悬崖边粗鄙无礼的天枫十四郎混作一谈?
叶孤城稍稍提高了对此人的评价。再看那天峰大师,发现对方的严肃面容,也未曾有大起大伏,只是双眼微微沉下,似有一层浓浓的悲伤与沉痛。
所以,他其实知道了些许真相?
天峰大师放下茶杯,从头到尾未曾去看无花一眼,只是看向叶孤城。
“施主既能说出这番话,想必不是来品茶的了。”
叶孤城道:“受人之托,我在找这位烹茶人。”
天峰大师若有所思:“是何人在找无花?”
叶孤城淡淡道:“楚留香。”
这是一句极易引起误会的真相,天峰大师听了,只淡淡一笑道:“是楚香帅在找无花,却为何是你来?”
就算叶孤城说自己是楚留香,他身上的杀气也不会承认。
因此他未曾回答,而这位睿智的大师似已从沉默中领悟到了部分真相,整个人放松了几分,状若随意地问:“任老帮主已故去了?”
叶孤城道:“他死了,南宫灵也死了。”
说得轻轻巧巧,仿佛说的是两只蚂蚁从树上掉下来了,而不是两任丐帮帮主先后去世。
而话语一出,这位明察秋毫的大师又陷入了窒息般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只叹了长长一口气,连双眼都已合起来,仿佛不愿看见某些注定要落下的花,被这锐气和苦风碾落在尘土里。
“该来的总是要来,无花,你随这位施主去说几句话吧。”
无花起身,到了这一刻,他的神情竟依旧悠然恬淡,连向天峰大师行李的姿势都是那么地潇洒自然,仿佛丝毫没有听懂方才的对话是什么。
后山的道路又窄又暗,而叶孤城与无花并肩走在这崎岖之路上,双方不约而同地沉默,又约好了似的在某一处某一刻停下,彼此都直视对方。
无花微微笑道:“为了一个楚留香,先生在崖上与天枫十四郎狠斗,而后杀死南宫灵、身闯少林寺,如此不惜性命,当真值得么?”
叶孤城冷冷道:“你在教我做事?”
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就这般肆无忌惮地看过来,连杀气也毫无遮拦,让无花几乎在瞬间产生错觉,以为他流的血液已被这冷冷一看给凝成了冰。
这果然是个身经百战的shā • rén剑手。
他是楚留香身上绝无仅有的傲慢与冷酷的化身。
但也只是一瞬的迟疑,无花随即拾起笑容,慢慢道:“这世上有谁能教先生做事?只是我认识楚留香这么多年,从未听他提起过有先生这样的朋友。可见楚留香未曾真正认识过我,我也未曾真正交上他这个朋友。”
叶孤城目光森然道:“朋友二字,你本不配。”
无花神色不变:“我若不配,先生觉得自己就配么?我有所隐瞒,难道先生就一直诚于人、诚于剑?”
叶孤城几乎讽刺般地问:“你在说我不诚?”
这听起来简直像是西门吹雪才会说的话。
而他一想起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回去,去见该见的人,做该做的事,目光几乎寒若冰锥,望之如死!
无花头皮发麻之际,竟也能压住情绪,淡淡一笑道:“先生扪心自问,你想要杀我,究竟是因为我背叛了楚留香,还是因为楚留香把我当做最重要的密友?”
……
叶孤城陷入了难得的疑惑。
一个好涵养、好品味的恶人,为何总说出一些毫无联系的蠢话?
莫非楚留香时常陷入与男人的纠葛之中,所以才会如此引人遐想?
如此说来,此人确系值得一杀。
无花笑道:“其实先生也知道,他若在此,是绝不会让你碰我的。”
叶孤城沉默许久才道:“确有一个人,不让我动手杀你。”
龙九的确说过,得让无花自杀。
无花缓缓一叹道:“我想我知道那人是谁。”
叶孤城道:“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无花道:“为了什么?”
叶孤城冷冷道:“诚与不诚,世上独有一人有资格与我评说,你本不配。”
无花眼皮一跳:“那人是楚留香?”
叶孤城不欲多言,只冷冷道:“用上你的少林功夫,接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