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见了个盈盈弱弱的身影走近,曾氏便怪声怪气,涂着脂粉的一张扁脸要笑不笑地刺道:“哟,妹妹现下可真是好大的架子,竟让姑母与我等了这么久,嫂子我还当今儿要等这日头落下去了,妹妹才会移驾来接见呢。”
她声音尖利,穿透性极强,彭慈月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头皮就有些发怵,连忙快走几步,上前去给这两人福身行礼。
祝彭氏离了坐,眉语目笑地搀起彭慈月。
两年没见,这个侄女越发风貌楚楚,鲜妍静美了,面对自己打量的视线,眼神还颤颤巍巍地躲闪起来,这样绵软性子的小姑娘可最好拿捏了,不是刚好配她的宏儿么?
想到自己的长子,祝彭氏越发急切了。
她拉着彭慈月的手不愿放开,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婢女,毫不客气地吩咐道:“去将小姐的行李收拾一下,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彭慈月骇然一惊:“姑母?”
祝彭氏帮她扶了扶发间的步摇,装出爱怜的模样来:“好孩子,你祖母上月间染了重病,现下还在榻上将养着,近来日日惦念着要见你一面,我便与你嫂嫂特意来接你回去的。”
彭慈月僵硬地抬头,怯声道:“祖母病了?怎地、怎地未听兄长提起过?”
长辈病重,她做人孙女的,自该前去侍疾奉孝,可一想到祖母曾对她做过的事,她只觉齿冷,心下自然多有提防。
可她细细观察过姑母与长嫂,发现她们脸上,分明没有半分忧色。
彭慈月的心跳直直下坠。
曾氏撇撇嘴,冷哼一声:“你兄长忙着解试呢。”
没用的东西,省试都过不了,又要白白浪费至少三年的时间。
她当初嫁进彭家时,还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真可以捞个官家夫人的位子坐坐,谁知那废材是个终日吃腐的闷葫芦,还这般不济,一个功名考了又考,净花自己的银子了,半点荣誉没给她挣着。
好容易得了个举人的名,省试却没能过了,又得灰溜溜地从会试开始考。
还好这遭来前,姑母说了,要是能把自己这小姑子顺利带回去,嫁给她那痴儿,小姑子的嫁妆她能得一半!
曾氏心念一动,又出声道:“照我说呀,捡几件换洗的衣裳就成,那剩下的行李就留一个婆子慢慢收拾,咱们赶路要紧,老太君眼见病得一日重过一日,也不知能留多久…”
曾氏作势抬帕子抹了抹泪,迎上祝彭氏带着笑意,明显是赞赏的眼神,心中越发喜了,一不留神把记着的事给说了出来:“对了,还有月姐儿的嫁妆,也一并随咱们的车走罢。往后啊,月儿妹妹就好好待在绍通,再不用这么山长水远地跑来寄居人下了。”
听了这话,彭慈月的心间猛然一悸,杏眼瞬间睁得滚圆。
祝彭氏见了,立马剜了曾氏一眼,暗骂了声“蠢货”。
她正想去给彭慈月安抚、兜圆几句,彭慈月却大力脱开了她的手,退到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死死绞着帕子问:“祖母…可是真的染了病?”
祝彭氏装出一幅强颜欢笑的样子:“月姐儿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们还能拿这等事情开玩笑不成?”
听她这么一问,曾氏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漏了陷,只好干笑着附和祝彭氏:“是啊,月儿妹妹怎地这样问?这事定然不假的…”
彭慈月直直地盯着曾氏,见她眼神飞来飞去的闪烁不定,更知自己不能就这么听信她们的话。
彭慈月眼睫乱颤,垂首掂缀了几番,对那二人扯出一抹笑来:“既是祖母身体染恙,慈月自该在床前侍疾的,只是慈月寄居此间时日不短,受了舅父舅母诸多照拂,怎能不说一声便离开,必得当面拜别才是…”
祝彭氏见她虽声音细若蚊蚋,态度却是很坚定,摆明了不会就这么随她们走,看她的眼神便微妙起来。
姑侄二人就这么僵持了几息。
那曾氏本就是个粗浅的鲁莽性子,见这样僵持,便存了几分试探的心。
她附到祝彭氏耳边,轻声道:“姑母,那岳府小姐的人说了,今日她与岳夫人都不会在府上,姑母何必跟这丫头说这么多话。长辈病重,这丫头本就该去侍疾,况且咱们又是本家的人,要带回自己家的姐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闻此,祝彭氏的眸中闪过细碎精芒。
确实不能再拖了,她的宏儿已二十有二,若是这回再成不了事,宏儿当真要一辈子打丁了。
祝彭氏狠了狠心,双眸一凝,看向彭慈月:“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她点了特意带来的两名粗使婆子:“把小姐带去马车上。”
那两名婆子是做惯了这种事的,她们配合得当,迅速围住了惊惶间欲往外跑的彭慈月,四只铁钳一样的手很快就箍住了她。
而祝彭氏则寒着脸,盯住想要上前帮忙的岳府仆婢:“这是我彭府家事,诸位还请拿清楚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