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子晋止了咳,默了一瞬:“我去拿来。”
岳清嘉挡住他:“算了算了,还是我去吧,你这病病歪歪的,我怕你走在路上一个不稳,给栽到地里头去,我还得拉你。”
*
不多时,康子晋坐在蒲苇上,看着岳清嘉拿起树叶包的药回到洞内:“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左右已被她看过了,何况两人现在还是成过婚的‘夫妇’,是以,康子晋倒也不扭捏,直接在蒲苇上躺平:“有劳娘子了。”
布条沾了血,血又发了干,黏在那伤口上,面目可怖。
岳清嘉蘸了水,一点一点地帮他分离开。
她下手的时候,好像被传递了痛感似的,龇牙咧嘴地扯着那块布条,扯到一半,都没听到伤患发出声响。
扭头,就见那侯静静地盯着自己,眼里黑漆漆的,看不出情绪,而对于腹上的伤,他倒跟铁人似的,眉头都不皱一下。
等岳清嘉把康子晋腰腹重新包扎好后,她拄着下巴想了想:“你背上好像也伤了,是不是也得敷一些?”
康子晋默默脱了袖子,并听话地侧趴过身去。
昨天还是只有几个部位隐隐发青的背,现在变成一大片青紫,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
岳清嘉趁着抹药的机会,好好欣赏了一把俊男的背。
窄腰宽肩,是传说中的倒三角身材,线条流畅,且骨肉匀称,只是背上分布着一些伤疤,不是很长,也不是很丑很狰狞,但看起来,倒不像是新疤痕。
岳清嘉一时没忍住,抹药的时候,移到那上头摸了下,可她才想收回,就被人给反手捉住了。
康子晋本就被指尖触肤时,所带来的一阵又一阵的酥麻感给激得心痒难定,方才更似有一阵电流蹿过全身似的,他反手捉住那皓腕,把人给带到前面来,撑起身子俯视着她:“你方才作甚?”
岳清嘉吓了一跳,立马交待了动机:“我就是觉得奇怪,你背上怎么那么多疤?”
男人钳着她的手,一双瑞凤眼琥珀流光:“为夫与娘子同床共枕过,娘子竟会不知,为夫这背上有疤?”
岳清嘉嘴硬辩驳道:“以前都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
康子晋笑意陡增,他目光灼灼、语意暧昧:“看不见…总归摸过?”
话接得这样露骨,又兼他眼波含情,其中春水荡漾,差点吓到心跳失常的岳清嘉只得安定自己:稳住,这侯已经格式化了,不用怕。
她刚刚还怀疑这逼是不是像仙侠文里写的那样,被人给夺了舍,这下子,可算是破案了。
就算失了忆,骨子里还是风流浪荡子,骚成这样,he-tui!
她老干部一样,心如止水地挣开手:“好了,上完药了,天不早了,你该睡了。”
别骚了,小心腿断了。
布巾不多,康子晋的中衣也再禁不得她撕扯了,只能这样一直侧着,得等背上的药汁干透,才能翻身。
他一双眼追随着岳清嘉,看她去净了手,又趁天没黑透,把洞内的火给燃了起来,再抖了两把头发,确认没有湿发了,才回到洞里头来,踌躇了一下:“你睡里头睡外头?”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下了决定:“你睡外头吧,你体温有点高,晚上要有风吹进来,刚好能给你降一下。”
康子晋自然没有异议,他往外挪了挪,给她留出了足够的空位:“娘子若是困了,便先睡罢。”
一整天压根没干什么事,所以岳清嘉其实也不大困,但这荒郊野外的,天一黑,活动范围就剩下这个浅浅的山洞,她除了睡觉,好像,也没有其它的娱乐活动。
想了想。
不,还是有的。
比如,检查下她给失忆人口布置的任务。
“你今天有没有感觉了?”
“?”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康子晋掀眸看她,眼色疑问。
岳清嘉把话表述得更清楚一些:“我是问,你有没有找到一点感觉?对我的爱意。”
康子晋不由失笑,他向岳清嘉投以惊讶的一瞥:“娘子是否心急了些?这方才过了一日而已。”
“才过一日?”
岳清嘉鼓圆了眼,一幅怒其不争的样子:“丢~你争点气好吗?一天有十二个时辰,这十二个时辰,能做的事海了去了,你要做时间管理大师,把这些时辰给好好规划起来。这样,定个小目标,三天内重新爱上我,怎么样?”
“……”
康子晋扶额,又泄出笑意来:“好,为夫尽量。”
岳清嘉肆无忌惮地拍拍他的肩:“好样的,我看好你。”
本来不怎么困的人,但这昏黄的火光实在太催眠了,岳清嘉说完,就蜷着身子,打了个呵欠,含混不清地:“就这么说定了,你努力一下,想想办法,我可就靠你了。”
昏暗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岳清嘉缓缓阖上眼睛,原来一张一翕的嘴唇,话说到后面,声音渐渐成了模糊的气音。
康子晋有些头疼了。
果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给个机会,她就差没骑到他脖子上来胡作非为,往后,还得了?
还有,宠妻如命?
她必是在脑子里预想过无数次的罢,不然,怎能编得这样快?
背上的药汁应当是干涸了的,康子晋躺平身体,望着洞顶的石壁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身边一暖,睡得正熟的人不自觉地靠了过来,他往外移,她就往外靠,直到他半个身子都挨到地上了,她才安分下来。
从她四仰八叉的姿势来看,倒不是下意识靠近他取暖,合着,是在嫌他占了地方。
康子晋被迫重新侧起身,再度对上蜷着的人。
小姑娘肌凝瑞雪、脸衬朝霞,白日里洗过的乌发,此刻如云瀑一样散在身后,一双睫毛浅茸茸的。
不知梦见些什么,她蓦地抿嘴笑了笑,颊侧的两颗笑魇如酒泉一般,似要将他溺庇,直令人生出一股想把她私藏起来的冲动。
还有那耳垂、那耳垂看起来软乎乎的,小巧可爱,在不甚明亮的光下莫名诱人,莫名…引人垂涎。
康子晋喉间滚动了下,一时没忍住,双唇微启,悄悄衔在嘴中,那软肉触感冰凉、柔凝,他再没忍住,轻轻抿了一下。
湿热的触感传来,岳清嘉几乎是立时便从梦中惊醒。
她右边耳垂还被衔着,男人鼻尖喷出的热气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握草,就知道不能和这两脚禽.兽躺在一起!
岳清嘉睁大双眼,她慌忙移开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惊恐地看着偷袭自己的贼子:你、你刚才、在干嘛?
康子晋清咳了声,倒是泰然得很:“娘子,你我二人不是夫妻么?比这更亲密的事,应当早便做过了,你怕什么?”
“忘了,我受伤了。”
他仰面躺平,歪着脑袋去看人,声音又虚又哑:不如,娘子自己来?
我敲!
岳清嘉瞪着眼,忍无可忍地伸出脚想去踹他,动作做到一半,就被人给抓住了。
手里握着纤细滑腻的脚踝,康子晋的大拇指在她凸起的踝骨处摩挲了几下,眸中暗色渐深,未几,松手放了回去,眯起眼来假寐:“睡罢,安分点,别再靠过来。”
岳清嘉哪里还敢睡,可她披着人家妻子的皮,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只能重新躺了回去。
这回,她把自己缩到壁角,再支着耳朵听旁边的动静,生怕这色胚再起歹意。
躺下后,满带提防的岳清嘉变得越来越精神,也越想越不对劲。
他刚刚那样,到底是禽兽式的冲动,还是…
岳清嘉猛地坐起身来,伸手去推康子晋。
康子晋本来也没睡,立时就睁了眼。
岳清嘉迫不及待:“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康子晋好一阵愕然过后,以拳抵唇,耳尖沁红:“你我二人是夫妻,我自然…是欢喜你的。”
“真的?”
“真的。”
岳清嘉突然一骨碌站了起来,趿着鞋就冲出山洞,也不顾外头黑漆漆的,就大声喊:“歪?系统系统!你听到没有?我特么攻!略!成!功!了!快来接我啊!”
她的声音吼得极大,在山间还有几圈回响,可回响消失了,她还站在原地。
这会儿,身后传来康子晋疑惑的声音:“你在作甚?”
岳清嘉头也不回地,兴奋警告道:“你离我远点,我怕一会儿吓到你。”
她可能等一会儿,会当场表演大变活人,怕把他这个没见识的NPC吓断魂。
岳清嘉摒起呼吸,收紧意念,紧张地听着周遭一切的声响。
夜虫夜鸟声、风吹树枝声、可她脑子里,就是没有刚穿进来时的系统女声。
咦?怎么还没有动静?系统变小聋女了么?还是,她还要说什么特定暗号,才能触发这跨次元的呼叫不成?
于是,康子晋在长达一刻钟的时间里,听到了包括但不限于‘巴拉拉能量——沙罗沙罗’、‘代表月亮消灭你’、‘XX外卖,送啥都快’、‘愿得一人心、免得老相亲’这样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正想上前问个清楚,那口出怪言、且声音嘶哑的人,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来:“你骗我?!”
康子晋自然不解:“何意?”
岳清喜目光炯烔地指责他:“王八蛋,你根本没有喜欢上我,害我空欢喜一场。”
这话说完,岳清嘉还冲他比了个中指。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种话张嘴就来,要不是她知道他当真喜欢上自己会有什么征兆,还真就被唬了!
不是说亲密关系促进感情么?
他一个失忆的人,对着自己昔日的、贤惠可爱的、美貌动人的妻子,居然没点情感上的波动?
人生头一回被骂王八蛋,康子晋本有浮怒涌上心头,可听了她后头那句,再看她气咻咻的样子,他心头暗衬,‘嫁’给了他、听他亲口表述了心迹,竟还这样患得患失,她当真…是爱惨了自己的。
那镯子之事,他暂且不与她计较了,待回去后,便该着手,安排议亲了。
若岳大人仍有成见,自己少不了要伏低做小一番,总之,求娶后,可先把她的心给定下来,让她不用再朝思夜想,自己到底对她有意无意,而且这样…也可打消其它人的妄想。
这样想着,康子晋的错愕与火气弥散得一干二净,说话间,甚至带上了几分宠溺之意:“好了,莫要闹了,夜间山风凉,当心感了风寒。”
巨大的希望瞬间落空,岳清嘉的心沉到了谷底,她难受又委屈,当场蹲在原地,双手掩起面,嘤嘤地啜泣起来。
康子晋不知她为何突然哭成这样,那双肩一耸一耸地,实在令人好不生怜。
他万分手足无措,心间还隐隐有牵痛之感。
走上前去,康子晋蹲下身,迟疑着问道:“你…为何要哭?”
岳清嘉一开始并不理他,兀自哭了有一会儿,才带泪剐他一眼:“做人要实事求是,你不该骗我!”
康子晋百口莫辩,他放柔声音,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不曾骗你,真的。”
见人仍是泪不停流,他煞费苦心地,把自己的真心和她所编的故事融合在一起:“方才与娘子…共卧一榻,陡然间,便似忆起往前,对娘子的感觉来。娘子方才所问,为夫,确无半字虚假,娘子信我。”
“…”
MDZZ,说得跟真的似的。
岳清嘉虽不大信,但冷静下来也知道,这么闹不是办法,像他这种资深海王、花花公子,那就是哄姑娘的一把好手,说出来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哭过一场,人总是容易变得疲倦又困顿,岳清嘉也不想再跟他掰扯什么,站起来缓了缓,就径自回了山洞,躺回蒲苇上,没多一会儿,就再度栽到梦里去了。
康子晋一直守着她,直到她鼻息逐渐变得悠长,他才站起身来,褪下外袍给她盖上,再拢了拢火堆,走出了洞外。
看到主子在余光处打了手势,祝金才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主子,岳小姐刚才怎么了?你们吵架了么?”
对着祝金,康子晋又变回了严肃的模样:“这是你该过问的事?”
知道自己多嘴,祝金连忙认错:“是属下僭越了。”
康子晋沉着脸:“去那处说,别吵着她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