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只是轻轻地喊了一声身边的人之后就不敢多说话了。他十分了解身边的人的脾气秉性,所以即使事态紧急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四周行凶男子的怒吼不绝于耳,可车内却像是冰封一般沉静。年轻的督察长坐在车内,流畅的下颚线稍稍抬起,一双隐藏在警帽帽檐下的鹰眼才暴露在日光下。
他坚定的目光穿过茶色车窗,牢牢锁定住前方面色惨白的女子。
“陈涌星......”
男人的唇齿微动,司机在一旁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也只隐约听到他说,
“......你还算有点良心。”
司机壮着胆子道,“督察长,来不及了,耽误这么久,万一大人们生气了,可就.......”
他话音未落,身边的男子却一抬手制止了他。
“叫所有人把枪放下,不要吓到她。”
“?”
......不要吓到他?司机一脸懵,可是不敢多问,立刻摇下窗户喊道,“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枪!原地待命!”
所有人听令后,司机连忙问道,“督察长,我去下去沟通。”
“不用了。”
“我亲自去。”
司机一脸惊讶地望着屋兀自解开安全带带卡车门下车的上级,吃惊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他最恨人多讨厌吵闹的督察长么?
涌星闭着眼,感受到架在喉间的大刀送了一点,身后的男人似乎平稳了一些,怒吼着,“你不要过来!叫你们老总来!”
涌星觉察出他气息中的一点点转机,随即睁开眼来。
只一瞬间,她的耳边只剩风声。
面前一个身穿警服的高大男人向她走来,他身后的皮披风随着动作发出的簌簌声,他的皮鞋踩在地上的咔哒声,他的话语声,涌星全都听不到了。
她用了十年来伪装自己所有的神态和表情都在这一刻短暂失控,她瞪圆了眼睛,似乎想找出一处来证明自己认错了,可是面前的男人却笑了。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涌星就知道自己无法欺骗自己了。
“什么眼神儿啊?法租界警务处督察长够不够大?听说你不是为税收闹事么,巧了不是,我们局子就管税收的事。”
“你们这帮王八蛋!只会欺负中国人!算什么东西!”
“啪啪啪”面前的男人抬起修长的手在风中拍着,“既然是你同我有仇,那这样,你把她放了,我来当你的人质,如何?”
“我他.妈凭什么相信你?”
“我都叫他们把枪放下了,诚意还不够么?”
男人玩笑似的举起双手转了一圈,“你看看,我可什么都没带啊。”
行凶者不疑有诈,他本就是走投无路的人,并非亡命之徒,听了他的话就以为事情真的有了转机,当即就一把推开了陈涌星。
涌星感觉后背被人死命一推,她受不住地向前奔去,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腿竟然有些软了,没跑两步就想往下坠。
可是迎接她的却是男人带有寒意的坚硬胸膛。男人一把搂住她,可是却没有上前。他抬起手,周围的警察们立刻心领神会地举起枪来。
所有人都怕炸弹真的会爆炸,于是当即政府大楼前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枪声。那行凶的男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打成了筛子。
涌星听到枪声,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去看。可抱着她的男人如同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几乎是同一时间按住了她的脑袋,逼着涌星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
“你不许看。”
男人低头在涌星耳边低声道。
涌星的眼角湿润了,十年了,她还记得他的声音,他似乎成熟了许多,可她还是记得。
徐敬棠望着怀内只露出一个乌黑发顶的女人,喉头上上下下,滚烫生痛。政府大楼前人声鼎沸,血流如注,乱成了一锅粥,可他抱着她,怀里温暖充盈,让他觉得这世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陈涌星,你可真有办法让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