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看到这封信,那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该同你说声抱歉。
本有很多话想要同你讲,可一提笔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回顾往日,玄秋一贯待人真切赤忱,可唯独对你狠心至极。故而我平生最亏欠之人,是我的发妻。是你,毓稚,但我想你也明白。你总是这样明白我,而这也更让我心如刀割。
你我结婚十三余载,我却未有一日尽过丈夫之责任。一切只因为了主义,却令你一人承受太多。本欲软语温存,却只得恶语相向。
那日你同我说你后悔了,但我一直想告诉你,不要后悔。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谢你,你是我心灵上的伴侣,是我精神的导师。有时我想到你,我就会扪心自问,上苍在造人的时候,是否会把一颗心分成两半,分别安到不同人的胸膛。
毓稚,真的,我们这种人永远不应该向后看。如今国家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岂能只顾小我私利?
毓稚你相信么?或许这样说你又要说我狭隘了,但我仍要说,正是因为你,才促进我成为更有良知的人。正是因为爱你,所以我才有从容赴死的勇气。所以毓稚,不要为我哭泣,我是为真理离开的,我的肉.体可以被他们粉碎,但我的精神,我的爱意都不会消亡。
还有涌星的事你记得过问她的意思。我相信她会接受的,她会成为比我们还要优秀的战士。她永远是我的骄傲。
就此搁笔吧,毓稚,让我最后再喊喊你的名字吧。我想你会明白我的,我们是同志,不是么?
夫玄秋”
这封信解答了涌星的疑惑,也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梦——原来,陈玄秋和柳毓稚是为了主义故意装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而柳毓稚正是陈玄秋的介绍人,她那日说的后悔,原来也是这个意思。
而陈玄秋的文字也感动了涌星——当她看到这字里行间的爱意之后,她再也没有办法自我欺骗。
也是在那里涌星第一次知道了他们背后的组织,那个为了所谓的信仰连命都可以舍弃的组织。
柳毓稚又将一张纸递给她,“这是他留给你的介绍信。他说你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但说实话,你不合适。这封介绍信我先留着,不论你以后想不想要加入我们,和玄秋的这段过往都要隐去后才比较稳妥。”
“我加入。”涌星立刻回答,“我愿意加入,我这就签字。”
柳毓稚却是冷笑,即使她现在的状态不比涌星好到哪里去,可是她的意识却是丝毫不敢马虎,她冷静地打量着她,“就说了你不合适。我说过,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不是你报恩的手段。这是信仰,你根本就不了解,就是签字了,组织也不会同意的。”
之后柳毓稚直接一张船票打发她去了日本留学。
“你需要冷静,也需要思考,想清楚了再说。”
开船时柳毓稚冷漠的神情还在她的眼前。
而身处菜窖的涌星响起自己当时那副幼稚的神情,也不觉感觉有点好笑。
的确是儿戏啊,哪怕她当时并不明白,但时间会让她明白。
涌星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是柳毓稚当时的年纪了,而她也终于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足够独当一面的战士。
大爱小爱的范围究竟在哪,为什么大爱就无私伟大,为什么小爱就上不得台面?电影院里的爱情戏永远是报上评价最低的,可上座率却最高。而这无数无私奉献的大爱又有多少不从这中国人千百年来都难以启齿的小爱里衍生出来的。
刘宪轸望着又陷入沉思的涌星,迟疑了片刻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陈同志,你说的这些我会上报,我相信组织很快会给你一个更安全的身份。不过,这个徐敬棠,却是十分棘手了,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沪市。”
涌星奇怪,“你不是见过他了么?之前我作为人质的那次,不就是他解救的我么?”
“什么?他是徐敬棠?!”
刘宪轸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讶,“那你知不知道,他就是法租界警务处督察长,埃德里安先生?”
涌星也是有些惊讶,她竟然没想到埃德里安和徐敬棠竟然是同一个人。
跟日本人打的火热的人......是徐敬棠?
过了很久,涌星和刘宪轸才从地窖里出来。方才在菜窖里,刘宪轸关于徐敬棠的言论,让她大为吃惊。她很难将刘宪轸口中的那个埃德里安和她记忆中的徐敬棠联系起来。
刘宪轸的意思是,徐敬棠这个人背景十分复杂,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可能是他们自己人。毕竟沪市很多个根据点被挖掘,都有他的“功劳”。
十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么?
涌星站在夜风里疑惑了。两人在后院挥手惜别。
刘宪轸刚走出去两步,却听到后面的女孩迟疑地叫住了他。
“刘秘书。”
“怎么了?”
他扭过头,却看见夜风吹乱了女人微卷的短发。她面上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有些局促,又有些抱歉似的笑笑。
“我......我的右耳听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819:58:23~2020-02-0920: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缘饰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