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涌星,你说一个人长久地走在黑夜里会发疯么?
会不会因为太过于依赖黑暗,而当朝阳真正升起的那一刻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了?
陈涌星,你会不会也有这种感受。算了,我还是希望你永远不要有这种感受。
徐敬棠一个走在路上,元空拗不过他只能开着车在后面慢慢跟着。
他跟了徐敬棠七八年,不敢说完全了解他,可是他也看得出来今天的徐敬棠有些不一样。他从没有见过杀伐果断让各国领事都要卖他面子的督察长竟然会这么脆弱。
脆弱到看他的背影,会觉得下一秒就化成一盘散沙被风吹散。
元空在车里有些担心的望着他,但他从不会掺乎自己这位上司的任何决定。其实元空自己都不知道徐敬棠是个怎么样的人,他跟了他这么久的时间也并不知道徐敬棠究竟在做些什么勾当。
而他能做到的就是对徐敬棠所做的一切从不好奇。他的命都是徐敬棠给的,他只需要让自己成为徐敬棠最忠心的一个部下。
他跟着徐敬棠来到梧桐弄时也并不惊奇。自从半年前那个名叫“陈涌星”的女人被徐敬棠亲自从劫匪手里救下之后,他就知道,徐敬棠变了,这种变化是危险的,但显然当事人甘之如饴。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来动作,元空连忙紧急刹车。
徐敬棠在梧桐弄的门口停了下来,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仰头看着那扇隐匿在千家万户中的一扇平凡小窗。
他忽然紧张起来,开始觉得来找她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那样聪明的人,一定就会问他怎么知道她的地址,一定会知道他在偷偷监视她。她那样自由的人,怎么允许他跟踪她。徐敬棠觉得自己这幅患得患失的神态太可笑了,就算他今天不是突发奇想,她必定也知道他不会放过她。
他在她的心里必定早已毫无旧情可言,可是他竟然跨越了大半个城市,像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愣头青站在她窗户对面的街道上,想着如何能挽回一些好印象。
谁能想象他只是想见她。
涌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总是睡不沉稳。或许是因为徐敬棠的事,她很早就醒了,心下惶惶不可终日。如今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秘密进行着,老胡也一直在暗中给她传递消息,如今日本人还在寻找文件的下落。
涌星烦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已下定决心,今天,她今天一定要去找徐敬棠。夜长梦多,她一定要扳倒他。
涌星的房间常年拉着窗帘,只偶尔在很早或是很晚的时候打开窗帘透透气。
正好今天睡不着觉,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她只着一件纯白吊带绸缎睡裙,呼地一下来开了窗帘。
在熹微晨光落入她眼中的同时,她抓着窗帘的手愣住了。
只见对面街道空无一人,街道上的长椅上有个人歪倒在上面。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大衣,两条长长的腿从大衣底下伸了出来。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涌星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清晨的沪市很安静,买早点的,巡逻的,拉黄包车的,都像是消失在了夜幕里。
街上只有他这样,大剌剌的,无所顾忌站在大街上。
徐敬棠一直觉得昏昏沉沉的,他坐在长椅上,意识一直迷糊,有时候感觉自己还在八兵卫里跟宫泽秀中觥筹交错,有时候又忽然觉得自己待在巡捕房里盘算该怎么装出一副偶遇的样子。
也不知时间在这段浑浊的区域里是变快了还是变慢了。
忽然一双半旧的玛丽珍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徐敬棠愣了一下,却不敢抬头,第一次有了当逃兵的想法。
“是你么?”
朝思暮想的声音就在他的头顶,可过了许久涌星才听到男人闷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是我。”
涌星不知是哭是笑了,她发现自己也不比徐敬棠体面多少,此刻的她狼狈地几乎无法控制表情。
“你就......你就在这等了一晚上。”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然而涌星单刀直入的疑问显然刺痛了徐敬棠这颗久久未曾跳动的少男之心。他很要面子地没有回答她。
沉默中,忽然有股暖流落在他的头顶。涌星温暖的手缓缓顺着他的头发插.进他茂密硬挺的发顶。
“徐敬棠啊。”
女人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涌星伸手拉他起来,“堂堂法租界督察长也要在大街上耍酒疯么?”
徐敬棠其实早就酒醒了,但是面对陈涌星这幅担心的模样反而打蛇顺棍上,颤巍巍地被她扶起来之后就立马坏心眼儿地往她身上倒。
“徐敬棠徐敬棠徐敬棠!你给我醒醒,我这小身板可扶不住你啊!”
涌星被他吓得低声尖叫,手忙脚乱中去接他,一双手直接伸到了他大衣的口袋里。徐敬棠的头倚在她温暖干燥的颈窝内,闷声偷笑,却不料鼻息扫过女人细腻的后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