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章大公子,吓着啦?”
涌星的声音从背后冒出,章崇茴果然吓了一跳,扭头无奈望她。涌星也有些不好意思,讨好笑笑。章崇茴自认为是个很大度的人,大度的绅士怎么可以跟心仪的淑女计较呐?于是也就作罢。
一切突发的问题都已解决,涌星将他送出弄堂——其中还有一重要原因,就是王家妈妈望着章崇茴的样子,简直就已经把他当成涌星板上钉钉的未婚夫了。
二人出了梧桐弄,章崇茴打了电话叫司机出来接送。涌星等他结束通话后,才说今天的钱她会想办法慢慢还给他。在接受章崇茴的馈赠的时候,涌星的心情是复杂而又揣揣不安的——如果她不了解章崇茴对自己的感情,她反而会认为这是朋友之间的帮助,而她在接受这份关爱时还会更轻松些。
然而章崇茴对她的心思直接写在脸上,而即使他别无所求,可涌星也明白他暗自期待着的是什么。章崇茴是个很不错的人,或许和她有意见相左之处,但这不能掩饰他的严谨、理智和不服输的精神。涌星已经时刻在为欺骗他而恼恨自己了,所以不能再这样肆无忌惮地践踏他赤忱的情感。
章崇茴有些惊讶涌星会如此说,但又不敢多说些什么,生怕伤害到她的自尊,于是也只含糊答应下来——反正这医药费是钱德勒大夫说了算,他到时候跟大夫打打招呼,差不多就行了。这样既保全了涌星的面子,也不会增加她的负担。
等车的时候,涌星问起了宋青青。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时局愈发不稳,而宋青青更是自此之后再未露面。涌星对这个骄纵的姑娘的情绪是复杂的,宋青青这熟稔之人背后捅刀子的方法比涌星正面迎敌而带来的伤害都要打,她当然是愤怒的,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其实宋青青和章崇茴是很相似的人,他们自打出生之后就泡在蜜罐了,即使学识不错,但是其实从未睁眼看世界。他们眼中的世界从来都是家族给他们打造的乌托邦,他们自以为善良、大方、以及乐于助人,但都已脱离了实际,除了自我感动别无大用。
所以涌星明白宋青青为什么会这样恼恨她,反而在心里并未同她多做计较。如今多日未见之后,倒是主动问起来她的近况了。不过这里也藏了一点涌星的小九九,她打听起宋青青,多半是为了刘宪轸——她也没想到,刘宪轸竟然会向她打听宋青青。
而看章崇茴的样子,宋青青并没有告诉章崇茴她们之间这来来去去的爱恨情仇,看来她还算大方,也没有想象中的过分幼稚。
章崇茴说起宋青青也是十分熟稔,宋青青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依旧是在宋家当她享乐的米虫。反倒是林洵最近有些麻烦——原来章鼎最近逼着林洵嫁给一日本gāo • guān,林洵不乐意,章崇茴自然也不乐意,可是偏偏他又无心商业,看着自己妹妹和父亲闹得不可开交,也是心烦意乱。
“父亲这回强硬得厉害,我总想着要不就先留下了,实验室的事先放放再说吧。总不能让阿洵不开心一辈子啊。”
章崇茴有些烦闷地点了支烟,这还是第一次点着了才想起来问涌星,“不介意吧?”
涌星微笑着摇了摇头,也为章崇茴忧心起来。章崇茴对科学的热情和天赋是为人称赞的,而逼着他这样一个赤忱直接的人从商,那无疑于将一个正方体放进球状容器了,这对于他来说也是十分痛苦的。
而同时这也再次印证了沪江商会内部出现了问题,不然为何章鼎忽然这样态度强硬起来。涌星敏锐地认为若是查出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怕也是刺杀章鼎的一个有利机会。
可偏偏阴错阳差下,她错过了开往北平的火车,也无法与火山见面,更无法施展拳脚。所以这些新发现的细节只能和她私下行动的具体事项一起统统汇报给了老胡同志。
在杂货铺的后院火房内,老胡瞪圆了眼睛听陈涌星说完了自己擅自设套扳倒徐敬棠的一切,当即站了起来转了一圈又一圈,半饷才指着涌星的脑袋斥责道,“陈同志啊陈同志!组织有组织的纪律和规矩!我们这些情报人员都是沪市情报网上最小的注脚,最忌讳的就是擅自行动!”
老胡怎么想也没想到看着如此文弱的涌星却是这么有主意,心里不觉是一阵阵的后怕。涌星其实也有些后悔,尤其是在和柳毓稚交流之后,于是也只好乖乖听着。
老胡发泄完了,看着垂着头略显可怜的她,语气也软了下来,但是报告仍然是要打的。情报工作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组织需要对此向下做出各种指示,同时也需要全面测评涌星是否还能继续留在沪市。
“你把徐敬棠这个人想的太简单了。”老胡无奈地望着涌星,“你自认为天衣无缝,有确凿证据指向他。可你又可曾想过,徐敬棠在沪市待了这么多年,能从一个平平无奇的捕快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他背后必定有强大的势力。而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又是广结善缘,不然也不会在这沪市人人都卖他一个面子。”
“您的意思是说......徐敬棠不会有事?”
涌星仔细地听老胡分析,同时也愈发后悔起来——的确,如今看来,她在这场和徐敬棠的博弈中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她仍旧没有正视徐敬棠如今的身份。虽然她言语间从不提过往,然而在意识深处,徐敬棠仍然是那个和她在大雨里胡闹的小捕快。